在文學(xué)的廣闊天地里，70后實力派“搏擊手”徐則臣的短篇小說集《如果大雪封門》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備受矚目。這部作品曾榮獲第六屆華語文學(xué)傳媒大獎。我最初是因讀了徐則臣的《人間煙火》而喜歡上他，后來又拜讀了《如果大雪封門》。
《如果大雪封門》由17篇短篇組成，這里，我僅就其中的一篇，也就是《如果大雪封門》篇，來談?wù)劗敗按笱┓忾T”時，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以及小說中的隱喻及象征意義。
《如果大雪封門》寫的是：一個生活在南方之南的男生林耀輝，高考時寫了篇《如果大雪封門》的命題作文落榜后，來北京謀生活，因“鴿子”而結(jié)識了先來北京謀生活的幾位年輕人，就此以林耀輝為明線，以“我”為串線，以“鴿子”為隱線，以期待“大雪封門”為“高線”，向讀者鋪展開來他們的人生片段。
小說中的象征意義
1、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
小說中的林耀輝，用他的話說，是“生在南方之南”，從未見過雪，然而他卻鬼使神差地在高考中，面對材料是“樹”的半命題作文，寫了篇《如果大雪封門》，結(jié)果被也許從未見過雪的閱卷老師判跑題了，連個專科都沒考上，命運自此陷入如被大雪封門的境地中。
林耀輝不想走他的祖父、父輩們的老路，命運將他們“蓋”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活，而是從“封雪”中挖開一條到北京去的路。可本來應(yīng)該有雪的北京卻遲遲不下雪，自己的生活則是，逃離了家鄉(xiāng)的“封雪”，陷入了城市的“封雪”境地。于是，他渴望見到一場真正的雪，即使迫不得已回到家鄉(xiāng)后，讓見到過真正的大雪封門糾正跑題作文，讓理想小部分地實現(xiàn)。
解讀《如果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及底層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
2、鴿子的象征意義
鴿子的第一象征意義：小說中，城市之于農(nóng)民工，就像天空之于鴿子。鴿子被放鴿人放飛后，在城市上空盤旋著，但放鴿人的呼聲一響，鴿子就得回到鴿子籠中。絕大多數(shù)農(nóng)民工亦是如此，他們在年富力強時，沖進城市中打拼，但故鄉(xiāng)卻如那放鴿人，呼聲早晚會響起，他們早晚得回到故鄉(xiāng)。
鴿子的第二象征意義：飛在屋頂?shù)镍澴觽儯拖褶r(nóng)民工們想象的機會，很多，很近，很好實現(xiàn)，現(xiàn)實卻是“都在橡皮筋射程之外”。他們偶爾用些小手段打下幾只，滿足一下小小的愿望，但生活及人生中的大愿望，卻是只能遠望，不可近摘。
而“我”之所以想揪住頭頂?shù)镍澴樱鋵嵤窍刖咀〕鞘兄械奶嗬_，就讓“我”踏踏實實、切切實實地走在或遠在城市的小胡同里，可是“它們起起落落”，任“我”怎樣張牙舞爪地連蹦帶跳，“依然在那個巨大的圓形軌道上”盤旋。城市就像個攥著期望的龍卷瘋，個體的力量顯然太過渺小。
鴿子的第三個象征意義：小說中只交代了七只鴿子的下落，被“我”、行健和米缸給吃了，之后，幾乎天天一只兩只死了或消失了的鴿子，作者并沒有明著暗暗地交代原因。讀者僅憑感覺，可以說是行健、米缸下的手，也可以說是喜歡抿兩口兒的房東下的手。
其實，鴿子莫名其妙的死亡或消失，是作者設(shè)定給這些年輕人的一個個小溝或小城。這些溝或城，看似每次都能越過、爬過，可當溝或城天天出現(xiàn)時，是向小說結(jié)果讀者所想到的那樣，回到故鄉(xiāng)，向困難服輸，還是如行健所說，“我就不信首都的冬天能他媽地凍死個人”而硬撐硬扛著呢？
解讀《如果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及底層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
3、屋頂?shù)南笳饕饬x
屋頂表面上看來是“我們”在無聊的白天打牌的地方，但它象征的是，“我們”這些底層人在精神和物質(zhì)上對“高層”的向往。物質(zhì)上，“我們”明知“那些高樓大廈和我們攢點關(guān)系也沒有”，但在精神上，林耀輝的一句“你們?nèi)拥粢粡埮疲€頭就能看見北京”，讓我小激動了一把。
這句話暗指，即使“我們”只低著頭謀生活，但偶爾也會將苦澀低迷的生活放下，抬頭看看高處和遠方。高處是曾經(jīng)或依然纏繞在心中的理想，遠方是自己如渺小的蚯蚓般隱身的偌大的北京。
這里，高和低的對比，大和小的對比，其實也是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對比，而屋頂則是“我們”這些本來應(yīng)該土生土長土死的農(nóng)村人望向高處及遠方的窗。
4、寶來和他的小木門的象征意義
小說第一句是：寶來去被打成傻子回了花街，北京的冬天就來了。后來的描述中，寶來雖幾次被提起，但人物始終沒有正面出現(xiàn)。那么，作者為什么要設(shè)定寶來這個人物呢？
這里的寶來，不是具體的個體寶來，而是無數(shù)懷揣理想和希望從廣大的農(nóng)村走進城市的農(nóng)民工的縮影。他們興沖沖地來，以為城市會在扒掉他們一身泥土疙瘩的基礎(chǔ)上，也能洗洗他們已經(jīng)粘貼到腦子中的陳舊顏色，更會給他們一大堆一大堆的機會。
結(jié)果卻是，他們有的就像寶來去留在屋頂?shù)男∧鹃T，被命運之又冷又猛之風(fēng)“從屋頂?shù)倪@頭拉到那頭”，“從那頭掃到這頭”，最后“卡在屋頂東南角”。
城市的熙熙攘攘不僅沒能讓他們變耀明，反倒比來時還傻了。他們不懂城市，城市也不懂他們。他們是頂著“太陽”來的，走時，頂?shù)膮s是“太陽”留下的光圈。
解讀《如果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及底層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
小說中關(guān)于底層小人物在困境之中的人生走向
1、半途而廢型
小說中的寶來是太折型的人物設(shè)定。這個人物在文章開頭提了一句，之后，在“我”和林耀輝的對話中，他才有了個大概輪廓，“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童，在酒館門口被幾個混混打壞了腦袋，變成了傻子，被他爸帶回了老家”。
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童挨了混混，一是說明寶來善良加勇敢，二是說明寶來根本不知城市的水有多深，于是，善良和勇敢卻成了寶來的短板，并因此而被城市開除，來城市前懷揣的理想，自然也太折了。
2、東邊日出西邊雨型
林耀輝和寶來比起來，同樣善良，但比寶來耀明，作者給這個人物所起的名字，當也是這個用意。在寶來被混混打擊時，林耀輝就在旁邊，他在明知自己出手的結(jié)果也只是拍打打的情況下，選擇喊人來解救，而不是貿(mào)然下場。
林耀輝因為對雪的向往，高考時寫了個跑題作文，使人生命運陷入“封雪”中，于是，他選擇逃離，但在北京同樣陷入到“封雪”中，最后只得再次逃離。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然而，就在看到真正的大雪封門的希望就要落空時，大雪來了，命運從側(cè)面開了一扇小窗，讓林耀輝的北京之行，總算有了“收獲”。
解讀《如果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及底層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
3、為生活而生活型
行健和米缸（通過作者給兩個人物所取的名字，便可以看出，這兩個人物，一個屬于行動快于思想型，一個屬于純粹貪吃貪喝型），不看天，也不看地，只看眼前，自己有吃、有喝，如果省下點錢，就去滿足肉體。
他們白天睡覺、無聊，晚上出去打違法小廣告。生活的樂趣之一是打下只鴿子，滿足一下口福，之二是穿行過七拐八拐的深深小胡同，到高墻小門中去尋求刺激。他們不被繁華所見，也不見繁華，身雖在都市，心依然活在那個他們永遠也離不開的土地間。
4、站在低處，仰望高處型
“我”雖然也和行健他們，打著非法小廣告，但“我”知那是違法的，更知如果被處理的話，也是處理頭兒——“我”姐夫。“我”撐著，但“我”裝睡。因為只有“裝睡”，“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得到必需的吃和喝。
“我”雖明知自己生活在城市的物質(zhì)最底層，但“我”卻在精神上向往屋頂，向往城市被大雪覆蓋的美景。“那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將是銀裝素裹無始無終，將是均貧富等貴賤，將是高樓不再高、平房不再低，高和低只表示雪規(guī)程的幅度不同而已——北京就會像我讀過的童話里的世界，清澈、安寧、飽滿、祥和，每一個穿著暖暖緊緊的棉衣走出來的人都是對方的親愛。”
可能嗎？不用從別處尋找答案，只要看看“我”姐夫以及林耀輝的二弟，便可以得出結(jié)論。親愛尚且將高低劃分得很清楚，何況生冷的城市呢？所以，“我”雖然時不時地站到屋頂上，但只是給自己徒增懊惱罷了。
解讀《如果大雪封門》的象征意義，及底層小人物的人生、情感走向
小說中關(guān)于情感的解讀
小說中有“我”姐夫和林家老二這樣的不太善者，也有林耀輝的前房東加門者，但我看到的多是善：
“我們”因為貪吃鴿子而結(jié)識了林耀輝，之后，“我”和林耀輝便成了朋友，“我”每天幫林耀輝放鴿子、收鴿子，夜晚幫著照看鴿子。小說中的“我”是善良的。行健和米缸到了后來，晚上起夜時也去看看鴿子，他們終于從自顧自，變得眼中心中有了他人。
最善良的莫過于林耀輝，他竟然將鴿子一只只地消失，說成是“都怪鴿子養(yǎng)殖價值高”，而且當“我”要問問行健他們兩個鴿子為什么少時，被林耀輝阻止了，他不想傷了和氣。當然，真正體現(xiàn)林耀輝善良的地方，當是有人打?qū)殎頃r，他雖然因為車子沒處停，沒辦法，但卻大聲喊人，來救他們。
而行健和米缸看似用小錢、死鴿子去換取無名女人的身體，但當他們得知無名女人回去后，他們有失望有抱怨，但一句“回家之后就是等死”，卻道出了他們對她的心疼。小說的最后，米缸的“我找個地方把鴿子埋了”，使他們的善終于得到了升華。
總之，他們就像是漂浮在城市之海的浮萍，無力讓自己真正的安穩(wěn)、安定，但他們幾個最終手拉起了手，在冰冷的城市森林中抱成了一團小火，溫暖他們，更是溫暖讀者。
結(jié)語：作品本身看似是對城市打工者的日常生活描繪，但其中有著深層的關(guān)于底層與高層，城市與鄉(xiāng)村，善良與不善良，肉體與靈魂等等的較量。讀者在跟隨人物體驗城市的冷的同時，感知到的則是冷下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