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測試少爺,老夫人向我授意,讓我用一杯春酒將少爺灌醉。那日,少爺在書房里正握著毛筆寫字,一旁還有丫鬟伺候著。我懷揣著忐忑的心情,端著那杯春酒走進書房。看著少爺專注的模樣,我心中五味雜陳。這春酒,不知會引出怎樣的故事。老夫人此舉必有深意,而我不過是這局中的一枚棋子。我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走向少爺,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想著接下來該如何巧妙地讓少爺喝下這杯酒,一場未知的情節就此拉開帷幕。
勇毅侯府嫡子二十多歲無欲無求更不碰女人,嚇壞了老夫人,是以老夫人授意我一杯春酒將少爺灌醉,一夜春風渡,確定了少爺是行的。
功成身退,我揣著肚子里的球就跑了,卻不想男人鍥而不舍,追上家門,他眼角微紅,聲音哀求:“若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可愿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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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勇毅侯府養著的通房丫鬟,世人皆知通房都是少爺們的貼身丫鬟,卻鮮少知道其實通房丫鬟都是夫人們精挑細選出來的。
我自十歲被勇毅侯府的老夫人買入府中,彼時,我已經開始出挑,身體開始發育,五官逐漸明朗。
大家族中挑選通房丫鬟也有一套規則。
需要長相端正的,那些狐媚模樣的留不得,因為會妨礙主子們的感情。
但又不能太丑,惹得主子厭棄。
還不能有太多的心思,為人要本分,最好沒有任何依靠,挑不起風浪。
還需要刻意培養,如何取悅主子又如何伺候主子,主子需要時候招招手,主子不需要的時候就安安分分當個丫鬟。
所以唇紅齒白,長相端正,安分守己,變成了挑選通房丫鬟的標準。
老夫人挑選時,覺得我長得很正派,唇紅齒白,眉目清秀,頗規矩的樣子,也不狐媚,并不善言語,所以獨獨挑了我養在身邊,為她那嫡出的孫子早做打算。
老夫人的嫡孫可謂是謫仙般的人物,老爺雖然光是兒子就有五個,可獨獨只有這一位是嫡出,且聰明至極,十歲在金殿上與當今圣上對答如流,十五歲便進士及第,高中狀元,入朝為官。
現任從三品大理寺少卿。
雖然勇毅侯府這招牌也是數一數二的重臣門第,但終究是世襲蔭封,一代不如一代。
這一代出了少爺這樣一個人物,可謂是勇毅侯府滿門上下的榮耀。
這般的光耀門楣,少爺的婚事老夫人自是早有打算,只是今年少爺已經二十有二,心思卻不在婚事上。
老夫人急在心里,面上卻不能說些什么,畢竟少爺思進取,眼看著升官在望,又不能阻止他的向上心。
……
我端了一杯雅淡的碧螺春放下,恭敬的垂手站在老夫人身側。
老夫人合著眼,雙手捻動著佛珠:“玉瑾,你今夜便去少祀那邊吧。”
顧少祀,便是少爺的名字。
我心思一顫,小聲應諾,又道:“少爺這兩日每每與同僚在書房洽談至深夜,只怕……”
只怕他是沒那個心思。
“你也大了,少祀也不小了,你今年也十六了吧?”
“是。”
十歲入府,我一直跟在老夫人的身邊兒,說實話,我是感激老夫人的,因著她培養我為通房丫鬟,所以那些臟活累活都輪不到我。
她偶爾還會指點我詩書,說少爺喜歡有才學的,我總不能胸無點,惹他厭棄。
是以,我的日子比勇毅侯府中庶小姐還要好過些。
但終究我只是被拿來當少爺房事開蒙的。
一個通房的一生,一眼便能望得到頭,如若少夫人是個心善的,便留我一條命,如果是個馭下甚嚴的,可能會尋由將我打死了事,若是不想落人口舌,大半會將我趕出去或者發賣了。
總之,下場都好不到哪兒去。
入夜,我趕到少爺院子的時候已經不早,但少爺還在書房處理公務,我沒敢打擾,去了他的房間等候。
蠟燭燃燒過半,少爺才姍姍來遲。
他穿著月牙白的長袍,入夜風冷,是以多加了一件同色的披風。
纖瘦的身影被月光拉長,青年身姿挺拔,眉眸清冷,薄唇微珉。
光風霽月,謙謙君子,溫文爾雅。
將所有世間形容美好的詞放在他身上也都描述不出他的風姿綽約。
他見我在此等候,雙眸微蹙:“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低下頭,心想他應該是不喜的,不然也不會明知我是他的通房丫頭,擱置到了十六歲也不去老夫人那里說個一言半語的討要我。
我很小心翼翼:“老夫人見少爺日夜辛苦,特派奴婢來伺候少爺。”
“我不用人伺候,你還是回祖母身邊去照顧她吧。”他獨自坐下倒了一杯茶。
果然,他對這事兒不上心。
但就是因為他不上心所以老夫人才讓我來的,怎能被他一句話就打發了。
如若我在他這里也沒了用處,那我也就剩下被趕出去這一條路了。
我心一橫,走到他身后,伺候人這事兒是從我十歲入府便開始學的。
柔夷纖細的手指從沒有干過粗活重活,按捏著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處,聲音嬌柔輕盈:“茶水滾燙,少爺當心,累了一日,讓奴婢給您按按肩松松筋骨吧。”
手腕被人攥住,力道有些大,我微蹙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他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放開手,聲音仍舊清冷:“說了不用,你下去吧。”
沒成。
不過能成老夫人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我矮了矮身,行了禮便去了下人房。
我雖然跟在老夫人身邊兒,但還是和府里幾個大丫頭住在一個屋里。
因為我不善言辭,她們與我都是淡淡的關系,唯獨其中一個與我不睦已久,那就是翠雀,當年她容貌出挑,卻因為太愛說話,老夫人不喜,她便失了做通房丫鬟的資格。
所以她記恨我,覺著沒有我她就會是那個通房丫鬟。
“喲,今日聽說你去了少爺房里了?怎么?什么都沒辦成就回來了?看來你也不行嘛。”翠雀出口諷刺。
旁邊的翠煙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說。
可越是這樣她越猖狂:“怎么?她不成還不能咱們說了?也不看看少爺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被她玷污?偏偏她覺著自己在老夫人跟前養了六年,比主子還金貴了,以為少爺能看上她呢。”
“住口吧你,玉瑾是老夫人定下的人,她是好是壞以后都會留在少爺身邊,有些人做一輩子的夢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另外一個大丫頭翠云幫著我說話,因為她是這丫頭里資質最平庸的。
不知為何,她就特別喜歡恭維我,總是要拉攏我與翠雀作對的意思。
我對著她搖了搖頭,意思不要繼續了。
翠雀如何說我都沒關系,她們如何吵鬧也與我無關。
我也并不想和她們打一輩子交道,總之這個勇毅侯府我是會出去的。
不理會她們,我甚至懶得張嘴反駁,理了被子便躺下。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我便起床,去了少爺的小廚房,給少爺燉銀耳蓮子百合羹,銀耳及難出膠,我蹲在小爐子旁一邊打瞌睡一邊熬煮。
掐著少爺下朝的點兒端去了他的書房,他果然在,不過還有幾個與他一起的同僚。
2
我放下羹湯,臉上有點發燙,低著頭:“不知今日有貴客登門,是以奴婢只準備了一碗羹湯,實在失禮,各位大人喜好喝什么茶?奴婢這就去沏。”
旁側一個少年郎長相清朗,語詞有些輕佻:“顧兄院子里什么時候有這么一個可心的人兒了?竟然藏著不給咱們知道,果然心思深沉啊。”
我慌亂抬眸,撞上少爺深邃如潭水的眸,聲音一樣的清冷:“還不下去!”
原本想討個好,沒想到撞釘子上了。
我如此善解人意,又是端湯又是倒水,可少爺待我的情分卻一天不如一天。
我有點沉不住氣了。
老夫人差人過來催了幾次,讓我呈上初夜的帕子,可我連在少爺的屋里都沒有留宿過,哪來的帕子可以交。
“玉瑾,只要你陪著少祀直到新夫人過門,我便會把你的身契給你,到時候是去是留我都隨你,可你也要做好你通房丫鬟應該做的本分!”
這是老夫人給我的承諾,也是我討好少爺的理由。
只要留在他的身邊當通房,直至新夫人進門,我就可以解脫了,就可以離開侯府,去享受我自由自在的人生,再也不為奴為婢。
當老夫人再催時,我已經沒辦法了,當夜端著一壺暖酒送去。
“初秋更深露重,少爺喝點熱酒暖暖身子。”熱酒倒入酒杯, 散出騰騰熱氣,聘聘裊裊,熏的讓人看不清楚。
因為這些時日都是我伺候他的飲食起居,所以不疑有他,端起酒杯來便喝了。
我又倒了兩杯,他都盡數喝了。
看他全部喝下去,我松了一口氣,關緊門窗,上了門栓。
顧少祀警惕的看著我:“不回去歇著?”他說的是我該回下人房。
“太晚了,我服侍少爺睡吧。”我大著膽子,上手去解他上衣的盤扣。
手腕被握住,手心溫熱,黏貼在我的皮膚上。
他垂眸,認真看著我,聲音竟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別這樣,玉瑾。”
我心一顫,這不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卻是第一次在獨處時叫。
聲音沙啞,帶著質感,好聽的讓人想要軟身貼在他的身上。
情熱心動,我聽到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握著我的手心變的滾燙,抬眸,看著他略帶迷蒙的眼神,冷峻的臉龐浮現良兩朵可疑的紅暈。
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攥著我的手更加用力,像是要將我的手腕折斷。
“你在酒里下藥?”他的聲音氣急敗壞。
酒是老夫人讓翠煙端給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老夫人的心思。
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孫兒行不行,無關乎我這個下人會不會因為觸怒少爺而被亂棍打死或者發賣出去。
我顫抖著手,將他的外衣脫下,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抖:“少爺,奴婢服侍您睡。”
一陣頭暈目眩,緊跟著我被壓在軟床上,炙熱的身子貼著我,將我壓的結實。
抬眸,他的神情仍舊冰冷,可因為藥效的催促,他噴灑出的呼吸變的灼熱,眸光渙散,聲音卻帶著狠厲:“玉瑾,你就那么想做通房丫鬟嗎?”
不是我想做,是我不得不做
“求少爺疼我。”
男人喉結滾動,眼中最后的一絲晴明也被遮攔,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好,你別后悔!”
我不是不想后悔,只是我沒有后悔的資格。
身為被勇毅侯府買回來的賤籍丫鬟,別人能看到我最好的命似乎就是當個通房,或許有一日抬舉做個妾室,永遠一輩子做小伏低,看著自己也叫夫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舉案齊眉。
也許會生下一男半女,要么是庶出,要么便是連庶出都不如的通房之子,一輩子也只能在這個府里做著邊緣人物,了此一生。
哪一個我都不想……
……
第二日醒來時已是晌午,床旁的位置早已經涼透。
第一夜,他并算不上溫柔,折騰的我渾身疼,明明那酒解一次就夠了,他卻又耐著性子故意折磨了我半宿。
起身時,渾身上下酸軟的不成樣子。
皙白的肌膚上多了好幾塊曖昧的痕跡。
我咬著牙,不聲不響,收拾好了房間,將手帕盛給了老夫人,她很欣慰,讓我休息幾日,可不必去伺候少爺了。
正合我意,昨夜我算計了他,今日醒來時他應該很想掐死我吧。
要是我再在他面前晃悠,恐怕得不到什么好臉子。
因為我在少爺的房里留宿,府里上下的丫鬟都對我恭敬起來,就連翠雀也不例外。
人啊,就是這樣,拜高踩低。
我睡了整整一日,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沒人喊我起來吃飯,我自然錯過了飯點,我是下人,錯過了飯點就沒得可吃,只能餓著。
再躺下吧,躺下睡著了就不餓了。
想房門被人推開,是翠煙的聲音:“你怎么還在睡?少爺差人叫了你幾回了,你快去吧。”
“叫我?你沒聽錯?”是叫我去罵嗎?
翠煙點了點頭:“是啊,翠云說少爺問了幾次你在哪兒,怎么沒去伺候。”
我忙起身,隨意理了理衣服,拖著酸軟的身子朝著少爺的院子走去。
走到院子前,我又覺得不妥,去小廚房煮了一壺菊 花梨茶端了過去,希望他喝了能消消火吧。
少爺在書房,點著燈,眸色認真,手中毛筆一點點描繪,好似在畫什么重要的東西。
“少爺。”我輕聲喊了一句。
他似是有些慌亂將畫好的宣紙團做一團扔到了角落。
再抬眸看我時,已是清冷。
面前
“還知道來?一日沒見到你,去哪兒躲懶了?”他一口氣問我這么多,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以為經過昨夜的事情,他應該不希望看到我在他面前晃悠,可看他的樣子,好似當昨夜的事情全然不存在。
難道那藥還有抹去人記憶的功效?
我將菊 花梨茶呈在他的面前:“您喝盅甜茶。”
他垂眸看了茶盅一眼,又抬眸看我,眼中透出戲謔:“這茶總沒有問題吧?”
我忙搖頭:“沒……”
老夫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會再逼我了。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菊 花味清,梨子香甜,這道茶很合他的胃口。
然后他自顧自臨摹書帖,只讓我在一旁站著。
叫我來,不訓斥卻也不要我伺候。
3
眼看著天上了黑影,月光將樹葉的枝丫倒影在窗欞上,我站的腿都有些麻了,他還在臨摹。
“少爺,天兒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別累著眼睛。”其實是我自己受不了了,站在這里陪著他,連大聲呼吸都不敢,昨夜的難受勁兒還沒過去,我也想早點回廂房去休息。
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句,擱下了毛筆:“你伺候我休息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休息是從不讓人伺候的,除了昨夜我使了手段幫他寬了衣服,這之前任何人都無法與他近身。
見我半晌沒說話,他投過目光:“怎么?不肯?”
……
我去了他的房間將床鋪抖開,他隨后進來,關了房門。
自然又流暢。
我僵直了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倒是自然,雙臂展開,等著我過去:“忘記怎么伺候我了?”
我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解他的衣服。
可昨夜是因為知道勢在必得又不得不做,今夜除了緊張我還生出一絲不愿來。
這算什么?今日他也被下了藥不成?
手哆嗦著,連一個盤扣都解不開。
他的呼吸緩緩沉重,熱氣噴灑在我的頭頂,空氣變的曖昧不清,他的手擱置在我的腰上,慢慢收緊:“怎么不見你昨日這么害羞?”
腦袋‘轟’的一聲,整張臉都變的灼熱,原來他什么都記得。
那他為何今夜……
我抬頭,正巧他低頭,柔情的唇碰觸,帶著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往日這樣一個清冷的人,此刻渾身卻炙熱的很。
他將我帶倒在床上,聲音如同羽毛拂過:“既然你選擇了,就別后悔。”
后悔?我也要有可后悔的籌碼才行。
……
這一夜之后,他便一發不可收拾,每每上朝回來都要叫我過去伺候。
直到第二日要上朝時才放我離開。
如果遇到休沐在家,他也會拉著我在書房里畫一天的字畫。
偶爾情不能自持時,差點就在書房越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我從一開始的惶恐到后來變成了順其自然再到后來竟然有些喜歡每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光。
不可否認,我有些喜歡,每每與之獨處時我都不由側眸去看他的臉。
卻被他敲了頭,讓我專心臨摹。
這個光風霽月的公子,如此出眾,京中姑娘都紛紛傾心,而我又怎能免俗?
可我太明白我們之間身份帶來的鴻溝。
老夫人從一開始的擔心她孫兒不行,到現在又擔心她孫兒太行。
眼見著少爺一日日沉溺在我這里,老夫人終于要攤牌了。
她將我叫去,先沒說為何,而是讓翠雀端了一木盤的金銀首飾任我挑選。
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兒的夸我事情辦得好,讓我看著選,我喜歡的都送給我。
我沒客氣,出了府,有的是用錢的地方,我拿了銀子,首飾沒要。
老夫人很滿意,這才說明意圖:“少祀年紀不小了,我做主給他說了一樁婚事,是內閣老董家的嫡孫女,今年十六,與少祀的身份也匹配。”
“是。”我低眉順眼:“老夫人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
“少祀也這般說,他已經點頭應允了,但因為太后喪期,國孝三年未滿,所以定在了明年這個時候行嫁娶。過兩日便到他們府上去下訂。”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怕被看出來,又緩緩放開,心里的酸澀如同每日喝的一碗碗苦藥,侵入了骨髓里。
原來他已經定好了要迎娶的小姐,自然是我不能比的。
早知道了是這樣的結局,可聽到的時候還是難免心中酸澀,這可能就是人的自私心在作祟吧。
隨即老夫人掏出了我的身契:“當初說好,若你辦得好,等到新婦過門任你選擇,現下你辦的很好,這身契我提前還與你,是留是走,隨你。”
我想老夫人是擔心少爺的心思在我身上過多,而惹得新婦過門夫妻不睦。
所以想現在就打發了我。
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不需要等到新婦入門那一天。
我誠惶誠恐的接過身契,看著這一紙將我定性為賤籍的身契,我恨到熱淚盈眶。
“謝老夫人。”
當夜,聽說少爺在宮中被絆住了腳步,我收拾了包袱,燒了身契,拿著老夫人賞的銀子便出了府。
翠煙問我:“你當真決定好了?其實,我們都能看出來,少爺是及喜歡你的,你留下來,就算新婦進門,少爺也會給你個妾室做的,到時你已經不是賤籍,良妾的身份,再生個一兒半女,足夠你享受一生了。”
我堅定了搖了搖頭:“我志不在此。”
翠煙不再勸我,我卻沒想到這個跟我最不冷不熱的丫鬟拿了一錠銀子給我:“我這輩子是不打算出府了,錢多了也無用,你出去用錢的地方多,拿著吧,姐妹一場,別跟我客氣。”
我沒收,因為我們無緣再見,我無法還她這份情。
出了府的日子別提多自在。
我自小沒了娘,便宜舅舅將我賣到了勇毅侯府,我自然也不會去找他。
山高水遠任鳥飛,我現在就是一只有錢有閑想要遠飛的鳥。
我想要先游山玩水,然后再找個最適宜的地方安頓下來,做做小買賣也好,坐吃山空也罷,余生由我自己來支配,最好不過。
可不過個把月,我身子就開始逐漸不舒服起來,是走也疲累,睡也疲累,還是我入住的客棧掌柜看不得我這個樣子給我請了個郎中。
但郎中一句話直接驚得我魂兒都沒了。
他說:“娘子真是好大的膽子,懷了都有兩個月了竟然還這般跋山涉水,完全不顧肚子里孩子的死活啊。”
手中的茶盞落地,打碎了一室寂靜。
“怎么可能?”
我的質疑惹得郎中不快:“娘子,雖說在下愚鈍,醫書看了不少,也只是一個鄉野游醫,但娘子不過是喜脈,又不是什么疑難雜癥,卻還覺得在下探的不準,不若再找個高明的大夫吧。”
我不是質疑他的醫術,而是質疑我自己,在府中從服侍少爺開始,每天一碗避子湯,無論留宿與否。
高門大戶,最忌諱的就是在新婦過門前家中有了子嗣。
4
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記得有一次我喝避子湯被少爺看見,他問我喝的什么?
一向只知道在朝堂上唇戰群孺的男子又怎么會懂這后院兒的事。
我如實說了這是避子湯。
他蹙眉略微不悅:“以后別喝了,傷身。”
我應聲,可私底下一次都沒敢落下,怎么會……
可現下孩子已經在我的肚子里了。
低頭撫摸著平坦的小腹,我有些不敢相信,這里孕育著一個生命。
原本我以為這世間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了,卻不想老天送來了天大的驚喜。
我想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兒,不是因為少爺,不是因為勇毅侯府,只是因為我太孤獨了,我想有個孩子陪著我,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有了身孕就不能再如以往,毫無羈絆。
我留在了這個小鎮,買了一處還算僻靜的院落,開了一個不大的書館。
有著老夫人給我的傍身錢,我過的還算安穩。
肚子里的孩子很為我著想,從懷孕以來都沒有難受不適過。
還是那個生我氣的郎中給我看診,只不過臉色不再那么難看,反而寬慰我:“世間女子本就難過,娘子你又孤身一人挺著肚子,萬事應當格外小心,如若不嫌棄,生下的孩子可跟我學習醫術,也算是有個立身的本事。”
我自是謝過,既然要在此處安身立命,這樣的關系相處肯定是要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也算安靜平常。
只不過鎮子里流傳開,說來了一個挺著肚子的娘子,沒有丈夫,大約是被夫家趕出來了。
每每聽到這種流言我只是笑笑,能管住什么都管不住別人的嘴。
我自有我的生存之道,任他們說去吧。
孩子七個月的時候我的身子漸漸覺得沉了,書館雇了個書生幫我看著,我就不大去了,只在院子里走動走動,為的是防止胎兒過大。
書生來看過我幾次,有時會帶上他的丹青,他畫的一手好山水,可懷才不遇,他也只能在這個鎮子上以賣畫為生。
我常鼓勵他:“先生文采非凡,他日一定會有大氣候。”
“玉娘子真這樣以為?”他被夸贊后,眸中的光彩異常。
我點頭微笑,我覺得他能,只不過,走出這個鎮子對他來說是最難的。
我打算等生了孩子就資助他走出這個鎮子,他在鎮子里只畫畫,太可惜了。
可還沒等到我生產,院子里就涌入了一批人,個個都是健碩的好手。
隨后,一個雍容華貴的夫人走了進來,她面色清冷打量著我,看到我挺起的肚子時卻笑了。
“你們是什么人?擅闖私宅可是要進衙門的。”我也打量著她,看她年紀并不和少爺相仿,難道是勇毅侯府的人知道我懷孕了來找我麻煩的?
她在院子的四方石桌旁坐下,眼神清傲:“別怕,我不是壞人。”
“你應該叫我一聲嫡母。”
這簡直比她讓我叫她一聲主母更加匪夷所思。
我笑了:“我連母親都沒有,哪來的嫡母。”
“你有,或者說,你不敢承認嗎?”
“也是,你的母親是通房,而今你連夫君都沒有就大了肚子,應該沒臉說什么為你母親爭光的話吧?”
她的話,猶如一根刺,刺入我的心臟。
我攥緊拳頭,卻估計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動了胎氣:“你是來羞辱我的嗎?沒別的事就請離開吧。”
“我都說了你應該叫我嫡母,怎么這么沒有規矩?說來,你真是命好,你爹自你之后就再沒有生兒育女,他死了,你現在可以隨我回家去繼承他的萬貫家財了。”
天上掉餡餅了,還是砸在我的頭上。
……
我的母親是個通房丫鬟,她做的很好,不爭不搶,一心只伺候主子,活的很透明。
我爹家原本是從商的,后來用錢給我爹捐了個九品小官,我母親就是那時候被買回去的。
我爹的娘是個很會算計的女人,她知道我爹的才能不行,也就只能在這個九品的位置上待著,所以想讓我爹抱大腿。
機會就是來的這么快,在上京述職的四品官員帶著女兒回鄉丁憂,官員的女兒年方十八,本來就已經算是偏大的年紀,又遇上了守孝三年,這一過就是二十一二,更不好嫁。
但她不嫌棄,只一心想我爹抱上這個四品官員的老丈人大腿,所以數次求娶,還承諾三年后一定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將新娘迎入門。
這門婚事就這么成了。
但三年,意外太多了,意外就是我娘懷孕了。
新婦已經定下,只是還沒 入門,通房懷孕在前是大忌。
可他們家人丁稀薄,老太太太想要孫子了,所以冒險讓我娘生下了我,可我是個女兒,讓老太太的愿望落空了,她又怕官員家怪罪,就將剛生下孩子的我娘趕出了府,還污蔑她生的是野種。
我娘無處可去,回了娘家,哥嫂不喜,爹爹不疼,她養我到五歲,就因為身子虧空去了。
她死之前將所有的金銀細軟都給了我舅舅,求他一定要好好撫養我長大,給我找一個好人家,做正頭夫人。
那些金銀細軟只換了我舅舅五年的良心,五年一過,他見我越發出挑,就像當年他爹賣掉我娘那樣把我賣到了勇毅侯府當通房……
這一段往事,我已經爛到了肚子里,我和他們家也再無瓜葛。
“你怕是找錯人了,我不會跟你回去,你的萬貫家產另找他人吧。”
“你真的甘心你娘用命換來的一切就這么落入旁人的手里?”
“當年我并不知曉你母親的事情,當知曉時她已香消玉殞……”說著,嫡母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
“你爹沒有子孫福,納了幾個妾室,到死也沒能生出一個蛋來,唯獨只有你是他的親骨肉,跟我回去,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會像你當年那樣被罵野種,他會得到良好的教育,會有優渥的資源,一切的一切,只要他想要,就會有。”
“若我不呢?”我攥緊垂在雙側的手。
她攏了攏身上的皮裘,眼神犀利:“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即使你不要,那本該屬于你的財產也會是你的,我只不過是,不想讓那份財產落入更讓我厭惡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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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明白了,她并不喜歡我,但是她有更討厭的人, 更討厭的人要瓜分這份財產,找到我,是為了惡心那些人。
我還是跟著她走了,回到了萬家。
這里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她既然能找到這兒,就表明她有的是辦法讓我在這兒待不下去。
更何況我現在待產,萬一出了什么事就是一尸兩命。
我一個女人家,挺著肚子沒有丈夫,往日里那些小混混已經來騷擾過幾次了。
多虧了書生和郎中打發,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回到了,這個我從沒有停留過的家。
豪門大院,果真氣派。
有她這個官員嫡女把持,又有萬貫家財撐著,萬府,說是豪門可謂也不為過。
嫡母名叫容煙,不過三十多歲,卻已經有了老夫人身上才有的威儀,我想這就是上位者的威儀。
她召集了萬府上下,宣告了我是萬家大小姐的身份。
我原名叫萬玉瑾。
老夫人曾問過我的名字,我說叫玉瑾。
她覺著是個好名字,不俗氣,所以保留了下來。
這個名字是我娘給我娶的,玉瑾玉瑾,如同無瑕的美玉一般冰清玉潔。
她安排了我一個很大的院子,有山有水,比我自己買的那座宅院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還給我配備了十幾個丫鬟下人伺候。
“以后萬府就是你當家,但你在孕中,且又快臨盆,查看賬目與家中的家產等你產子后再說,這段時間你先靜養為宜。”
“他們不會服我。”我很清楚,我橫空降臨,就憑她空口白牙,說我是萬府小姐我就是么?
更何況我沒有任何根基,比不得她,上有榮退的父親,下有上京述職的哥哥。
“當然,他們巴不得將你掀翻,好瓜分萬家財產,可你有底牌。”她看向我挺著的肚子。
“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分娘家財產的。”
“多好,你剛好沒嫁出去,只是通房,還被還了身契趕了出來,肚子里又懷著孩子,這孩子一出生就是萬家子,誰敢說沒有你爹的血脈?”
她倒是將我的以前打聽的一清二楚,連我是通房,拿了身契出來都知道。
也對,她有個在京城為官的哥哥,知道這些也不稀奇。
就這樣,我在萬府住了下來,下人們還算恭敬,畢竟他們只是拿錢干活。
可有的人就不安分了。
我也終于知道了容煙說的想要瓜分萬家財產的人是誰。
是萬家的二叔三叔。
他們都是庶出,與我爹并不是一個母親,老太太頭一個就不待見他們,早早讓他們分家出去單過了,只不過因為萬家生意多且復雜,一直溝連著。
我爹死了才不過一年,他們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要分掉萬家,趕走嫡母。
不過因為嫡母娘家的威勢,一直沒得手。
二叔三叔來的時候我正在祠堂上香。
三支香點燃遞到我的手中我沒有接。
容煙勸我:“人都死了,有些禮數還是要有的,不為別的,就為了給活著的人看。”
我才勉強接過香插上。
二叔三叔匆匆而來,指著我就是一頓詆毀:“你瞅瞅,老三,你瞅瞅,她哪一點像哥哥?她肯定是個野種!”
“大嫂,你不能為了萬家的權利不旁落,隨便找個人頂替吧?”
“再說,她一個女子,還懷著孕,弄進門來實在不知是如何貪圖萬家財產。”
他們一字字一句句,針對的都是容煙。
因為我是容煙找來的,因為,我站在容煙這一邊,可以讓他們得不到一點好處。
這樣的場景她似乎已經經歷過很多回了,聽著他們的指責,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哪里不像你們那個短命的哥哥了?不像你們短命的哥哥,難道那刻薄相不跟去世的婆母一樣?這你們看不出來?”
我懷疑容煙在罵人,但沒有證據。
兩個人怎么說就是不同意讓我做萬家掌權人。
“萬家家產由萬家子孫繼承,這是婆母生前寫下的規矩,她是萬家女,腹中自然是萬家子,生下來就可以繼承萬家家產,你們不同意,大可以泉下找婆母理論,別在這里,與我多費口舌。”
“好啊好啊,你仗著有為官的哥哥,有榮退的爹爹,竟可以這樣顛倒黑白!”
我憋不住了,蹦出來一句:“兩位叔叔如果有這個本事,也可以顛倒黑白。”
兩個人臉色別的青紫。
容煙也側眸高看了我一眼。
這就是強權。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很好使。
容煙可以把持萬家,可以將我接回來直接放在萬家小姐的位置上,可以給我管家鑰匙,都是因為她有強權。
她不怕事,她有人兜底,別人斗不過她。
她就是這樣自信。
可就是這樣跋扈的女人,卻有著讓人心酸的過往。
我聽貼身伺候我的碧兒說,其實容煙有個相好的男子,但是只是一個窮酸的秀才,她家看不上,她也不妥協,硬拖著十七八不嫁人。
隨后祖母去世需要丁憂,她更是想要耗到二十好幾老了再嫁給那個秀才,堵住她爹爹的口。
天不遂人愿,一場風寒就奪了窮酸秀才的命。
她在家鄉跟隨爹爹丁憂,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后來心如死灰,隨著她爹安排嫁到了萬家,卻不想又是另外一個虎狼窩……
我爹多情,嫌棄她嫁入門已經二十好幾,一年內就納了兩個妾,隨著日子長遠,妾室更是多了起來。
她的心已經死了,我爹納幾個女人都跟她無關。
她是為了她們榮家活著而已。
……
生下昭兒的時候是年底,寒風陣陣,府里的地龍燒的暖和。
容煙小心翼翼的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臉上的冰冷也都化作了微笑。
她說:“我也沒有子孫福,這輩子沒個自己的孩子,看著你生孩子我是真高興。”
她許是在惋惜年少時的自己。
昭兒和在肚子里時一樣省心,兩個奶娘帶著,一點都不鬧人。
容煙喜歡他,陪著他的時候竟然比我這個親生母親陪著他的時間還要多。
我開始接手萬家的生意,開始熟悉萬家的運作。
其實這些我在生產前就有所接觸,不過只是看賬本,看店面,從來沒去鋪子里看過。
6
既然已經生產完,就要開始打起精神,外要對付虎視眈眈的二叔三叔,內要查看自家店鋪,以防內賊。
容煙的心都在昭兒身上,她隨我去。
我便開始外出視察店鋪。
萬家生意遍布全朝,大到古玩錢莊,小到百貨客棧,都有萬家的產業。
就這樣,我開始從身邊查起,逐漸朝外擴,這一查就是五年……
五年后,我再次回到萬家。
剛下了馬車,就見容煙風風火火的跑出來,叫人拿了皮裘,擋住寒風,卻是披在了我身后的小不點身上。
她一個勁兒數落:“你啊,你說說你,查生意為什么非要帶昭兒去,他才五歲,跟著你顛簸,這么大點就吃苦。”
“我這次不過去隔壁鎮子待了五天而已。”被她說的,我好似帶著昭兒出去了五年。
“不管,日后你要去自己去,別帶我的昭兒去。”
我自昭兒出生就開始忙生意,都是她帶著昭兒,所以要更疼愛昭兒。
昭兒嘴甜,抱著她的脖頸撒嬌:“祖母,昭兒好想你,好像好幾個秋沒看到你一樣的想。”
“哎喲,我的昭兒,我的心肝。”容煙開心死了。
“祖母帶你玩,祖母帶你見……我哥哥他要叫什么?”容煙轉頭問我。
我搖搖頭:“不知道,叫姥爺?”這個輩分我沒論過,不會論。
“應該是叫舅姥爺。”旁邊的馬夫插嘴。
“昭兒乖,你的舅姥爺從京城回來休假,祖母帶你去找舅姥爺玩好不好?聽說舅姥爺還帶了個京城的朋友來,祖母帶你去見一見。”
“不要不要,昭兒要和祖母在一起在家里看魚,講故事。”
“好好好,都聽昭兒的。”
她將昭兒抱走,甚至都沒看站在門口的我一眼。
碧兒過來說,容煙的哥哥容青要來萬府看妹妹,就在今晚,剛好我回來了,讓我也準備著。
京城來的人啊……
我腦海里閃過一個身影,我苦笑著搖頭,六年了,他不會記得我了。
按照當時的時間來算,他也已經成親五年了吧?孩子也就比昭兒小個一兩歲?
意識到我在想什么,我忙回神,不該再想他的。
容青現在位居三品大員,是很大的官了,他爹當年都沒有他官做的大就榮退了。
所以萬府什么都小心備著,不可有差池。
雖說他是來萬府看妹妹,但萬府也不能失了禮數。
所以當夜,萬府熱鬧非凡,我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華貴了些。
容煙上前頭接她哥哥了,我牽著昭兒的手往外走。
還小心囑咐著:“昭兒,今日家中有貴客,不可胡鬧,要乖一些,晚一些我再帶著你去后院摘桂花可好?”
昭兒認真點頭,抬頭看向門外時,稚嫩的聲音帶著真誠:“好英俊的叔叔啊。”
我微笑著抬頭,心想應該說的是容青了,嘴角的笑凝結,我看著眼前的男子,亦如記憶力那般的消瘦。
不過身遭的氣質更顯冷冽,臉上多了成熟,比六年前更穩重了。
他那雙清冷的眸先是看了看昭兒,又落在我的身上,冰涼的可怕。
容煙還不知道的介紹著:“這便是我的女兒,我們萬家的當家人,這是她的孩子昭兒。”
聽到準確的介紹,他的眸子沉了沉,似是冰冷了些,張口,聲音冷淡:“看著令愛這么年輕,沒想到孩子都這么大了。”
“是啊,她的孩子……”
“四歲。他才四歲。”
容煙疑惑的看向我,又看看顧少祀,沒弄明白怎么回事。
顧少祀輕笑,帶著諷刺:“好本事。”
什么本事?
容青打岔過來,是一個身高魁梧的漢子:“顧兄何出此言啊?還沒介紹,顧少祀,現今可是正二品官員,刑部右侍郎,那可是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妹妹你可要好好照顧。”
他果然高升了,我緩緩矮身施了一禮:“民女萬玉瑾,見過顧大人。”
他陰惻惻的看了我一眼,便被容青拽著去了外面的席面。
我剛剛脫口而出,說昭兒四歲,是我私心,我私心里,不想讓他知道我生了他的孩子。
這孩子是在一碗不落的避子湯中留下來的,他是不被顧家所希望的存在。
我是主人家,再怎么都要坐在席面上,與顧少祀這個貴賓同席招待。
容煙才見家人,自然是高興的跟什么似的,一個勁兒和容青說話敬酒。
而我帶著昭兒坐立不安。
昭兒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我找到突破口,起身抱歉道:“小兒頑劣,怕是困了會鬧覺,我這就帶他下去哄睡,大人們請自便。
“孩子困了交由奶娘就是,你身為主人家,一頓飯不該陪一陪?”顧少祀斟酒自酌,丹鳳眸抬起,眼中的情緒我看不懂。
容煙跟著道:“就是,平時都是奶娘哄睡,大多也都是我抱著睡,什么時候你這么操心了?”
“……”我頭一次覺得容煙開朗過了頭。
翹起來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昭兒被奶娘抱走,顧少祀在我對面喝酒,誰敬他都喝,不過半會兒便見他有些坐不穩了。
“來人,帶顧大人去醒醒酒。”我有些看不下去了。
“萬府家大,我怕路黑,萬小姐引路如何?”
避無可避。
我只得起身帶著他前往后亭醒酒。
我打著一盞蓮花燈,在前面走著,身后的男人腳步聲一深一淺,似是醉的厲害。
想要去扶他,終是覺得身份不合適。
行至假山處,肩膀被人拉住,手中的燈籠掉落,我也被壓在了假山上。
“你好的很,好得很啊。”月色下,他漆黑的眼眸帶著醉酒后的朦朧。
“民女不知道顧大人在說什么。”我撇過頭,假山石硌著我的后背生疼。
“裝?如此會裝,以往是不是也是裝的?”他伸手,輕撩起我的長發,放在手中把玩:“所以,我也是你的玩物對吧?”
我蹙眉,覺得他醉的厲害,怎么又和玩物扯上關系了?
“顧大人……”
“再叫一聲試試。”他的語氣,帶著威脅。
“少爺。”
“承認了?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都當做不認識我。”他眼中有受傷的神情的劃過。
7
“少爺,如今奴婢已經不是賤籍,也被萬家認回,玉瑾還未多謝少爺當年照顧之恩。”我這是實話。
當年雖跟他不過數月,可他從未苛待我,對我溫柔,不把我當下人使喚,時常教我練字畫畫。
我都記得的。
“所以你就一走了之,來報答我對你的恩情?”他湊得很近,灼熱的氣息灑在臉上,帶著一股酒香。
我想要逃,卻被他按得死死的。
“玉瑾不過是個下人,現如今已經產子,又何必再糾纏?少爺家中人知曉也定不會輕饒。”
這話果然有用,摁著我肩膀的手放開,身子一輕,是他退了數步。
“你好狠的心,離別六年,你的孩子都已經四歲了,你找了別的男人,開始了新的人生,還要裝作不認識我……”
我的心一痛,指尖顫抖,想要去拉他,最終忍住了。
他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我蹲下拿著被摔滅的燈籠去找人重新點燃。
再回到前廳,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容煙和容青倆兄妹喝的還興高采烈。
我派人去找顧少祀,萬府確實很大,他第一次來,我怕他迷了路。
又上前去將兩人的酒杯都放下:“夜深了,榮大人早些休息吧,嫡母,你也該去陪昭兒了。”
“對哦,兄長,我還要去陪昭兒,昭兒現在是我的命,是我兒子。”
說胡話了都。
“昭兒是你孫子!”還好容青沒糊涂,他大著舌頭,拍著容煙的肩膀:“不過,我這兄弟如何?你跟了他,就可跟為兄一同上京了。”
好的,并沒有很清醒。
“哥哥,他看著小我那么多,都差輩了。”
“萬一,他就喜歡你這種呢?反正顧少祀這個人,得咱們家女人得到才行!”
容煙搖了搖頭,忽然指向了我:“哥哥糊涂啊,我不行,可以給我閨女啊。我閨女得了,也是咱們家的。”
越說越不像話。
容青看了看我,點了點頭:“好!那就給你閨女,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時候,咱們家一個三品一個二品,我看誰敢欺負我們!”
我扶額,真是頭疼,沒想到容青和他妹妹是一個調調,不過也不奇怪,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
我喊人來攙扶兩個人:“嫡母,休息了。”
看她醉成這鬼樣子,晚上也哄不了昭兒睡覺了。
好不容易安排了容煙和容青兩個人歇息,我專門去了一趟昭兒的院子。
昭兒已經由奶娘哄睡。
我看著睡夢中的昭兒,心里隱隱不安。
昭兒和顧少祀太像了,哪怕他只有五歲,可他的聰明勁兒和樣貌卻都像極了顧少祀。
我怕日子久了他會看出什么來,幸好這一次容青回來看妹妹只在萬府小住兩日。
我思量了一下,還是打算明日讓容煙安排容青和顧少祀回榮家。
……
第二日一早,為了避開顧少祀,我一早拉著昭兒出門,說是逛街尋鋪面。
卻不想正好遇見了顧少祀也來閑逛。
彼時我正在和萬家的三叔掰扯。
萬家的二叔三叔聽聞容青回來了,以為容青要帶容煙上京去,是以到時候我就沒了靠山,所以故意來敲打我。
“好侄女,有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最終你也留不住。”對上萬三叔那一雙芝麻綠豆的小眼,我腦子神游,幸好我的容貌像我娘,沒有遺傳我爹,不然……
“好侄女,我好說歹說你應該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識相的就把萬家財產拿出一半來,否則,等你嫡母走了,可有你受的。”
我蹲下身,抱著昭兒,道:“昭兒,可看清這張臉,以后你是要叫三爺爺的。”
萬三叔聽我這么說,以為我是服軟求和,笑意爬滿滿是褶皺的臉。
我下一句:“記住,切莫和這種人有任何瓜葛,無甚用處不說,只會學一些下三濫的招數來對付婦人,實在非大丈夫所謂。”
昭兒很激靈,認真點頭:“我記住了母親。”
“你說什么!你就是這么教育你的兒子的?果然……果然……野種生出來的小野種!”他氣急敗壞。
我臉色陰沉下來,正要反駁,下一秒,修長的身影步入店中,帶著威嚴與憤怒:“誰說我昭兒無父?”
顧少祀身形修長,一身紫色衣袍,高貴清冷,他垂眸睨著萬三叔,身上威勢不減。
萬三叔被他鎮住,只一瞬又想起這是萬家底盤,嗆聲:“你又是哪來的?給我這寡侄女撐場面的白面書生?”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現在,給昭兒道歉。”他過來,將昭兒牽了過去,對著萬老三,臉色陰沉的可怕。
“我憑什么……”萬老三話還沒說完,下一秒,顧少祀伸手折住他的臂膀,一用力,就卸了他的膀子。
一慣養尊處優的萬老三什么時候被這樣對待,當即疼的齜牙咧嘴:“你給我放手!哎喲我的胳膊。”
“若還不道歉,另外一個膀子也給你卸了,再不道歉便打斷你的腿!”顧少祀,說到做到,下一秒便抓著萬老三的胳膊將他摁在了地上。
“哎喲喲,好侄女!你三叔我不過是喝多了酒說了兩句渾話,我嘴臭你也知道,還請侄女原諒了三叔吧。”
看著他狼狽求饒的樣子,我心里的恨意才消一些。
我微笑著:“偶爾吃醉酒沒關系,只有教訓足夠慘烈才知道吃醉酒有多么誤事,你說是吧萬老三。”
最后一層窗戶紙戳破,我再也不愿意裝的和順平靜。
因為他踩到了我的底線。
許是我的語氣不好了些,顧少祀手下用力,還是將萬老三另一條胳膊給卸了。
他罵的難聽,還說要去官府告我們。
搞笑,顧少祀可是當朝二品,誰敢找他麻煩,如今,我也算是耀武揚威了一回。
我轉頭謝過顧少祀。
他卻攔住了我的去路:“你真的打算讓這孩子一直沒爹嗎?”
“他不需要。”我回答的冷淡。
昭兒卻先一步站了出來:“叔叔,他們都說我是沒爹的孩子,是真的嗎?”
我的心跟著一痛:“昭兒。”
顧少祀蹲下與昭兒平視,笑的柔和:“沒有爹哪來的孩子?是你爹對不住你娘,所以她才生氣不讓你認。”
8
“顧少祀!”這倆人是要鬧哪樣。
昭兒雖然聰明,不過也才五歲,對這話似懂非懂。
我要回府,顧少祀也一路回來,可他一直跟到我們院子,卻仍舊沒有離去的意思。
我想要關上院門,他卻伸手抵住,眸色柔和,眼角帶著些紅:“玉瑾,如果我說,我愿意十里紅妝的求娶你,你是否愿意跟我回去?”
“少爺,你我皆是過往,何必糾纏。”我與他,天差地別,終究沒有結果。
當夜吃飯,容煙又敬酒,她知曉了白天的事,自是暢快,那萬老三欺負她的寶貝孫子,沒完。
原本說好過兩日就送容青和顧少祀回榮府,可不知怎么顧少祀感染了風寒,天天咳嗽不停,容煙生怕別人說她照顧不周,又留了他們兩天。
我的心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顧少祀一天不走,我的心一天不能安。
顧少祀這廝太會佯裝,明明說感染了風寒,還來找我的昭兒玩。
本來就是親父子,很多地方很相似,差距足有二十多歲的兩個人在一起玩竟然毫無隔閡。
昭兒原本最粘著容煙,現在卻最粘著顧少祀。
顧少祀會抱著他上樹,會抱著他逛街,還會將他扛在肩膀上。
我實在受不了,去跟容煙提,能不能讓顧少祀走。
容煙詫異我的不懂事,我向來都是穩得住的,這顧少祀在家里不過住了幾日,我怎么這么不待見?
我不好說緣由,只得吃癟。
回到我的院子,一日的疲憊席卷而來,我卸下身上的偽裝,癱坐在椅子上,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身后,溫熱的氣息席卷,將我包裹,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將我圈入。
“誰?”我心一驚。
“實在抱歉,萬府太大,我走錯了屋子。”帶著些許戲謔,卻又有幾分得意。
我側眸,男人美眸流轉,貼過來:“我想了很久,還是想問問萬小姐,昭兒的生父可還在?”
“他?對我而言不過是個工具,用完了自然就無用了。”我現在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男人,換句話說,我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何必拘泥于一個。
“那……你看你眼前的這個如何?也算博學,容貌尚佳,給昭兒做個繼父總是可以的吧?”
我覺得他是喝醉了說的胡話。
他當朝二品大員,給一個商賈人家的兒子做繼父?
我全然沒往心里去,將他推開就要喊人。
“別喊。”纖瘦的手掌捂住我的唇,他眉眸中流轉著深情:“別喊,我好不容易找過來的。”
好啊,上一句還說他是不認識路走錯了。
“玉瑾,你如此狠心,可我卻做不到,我做不到,忘記你……”
如同謫仙般的人物,勇毅侯府以后的繼承人,卻對我這樣一個生了孩子的女子,深情相予。
他眸中倒影著我的模樣,早已經不是六年前稚嫩的那張臉,此刻,我也有了上位者該有的威儀,眉宇之間也不再柔和。
而眼前的公子卻仍舊眉宇高貴,光風霽月,纖瘦身子更顯清冷。
“顧大人……”
“我以為你也會舍不得我,沒想到是我高估我自己了。”他嗤笑,似是嘲笑他自己。
“原來我在你心中一點都不重要。”
我撇過頭,不敢去直視他眸中的受傷,明明當年是他要娶妻,明明……我只是一個通房丫鬟。
他的氣息再一次襲來,大掌扣著我的下巴不容許我躲閃,眼看著薄唇印上,我急道:“少爺何必!少爺應該早與內閣老董家的小姐婚配了,又何必再來糾纏,玉瑾不是良家女,卻也不愿為妾!”
非要攤牌,那我只能說個明白。
他明顯怔愣,眼中朦惺褪去,變的清明:“誰告訴你我和董家的小姐成婚了?”
“六年前不就下聘了?”
“沒有的事!”他皺眉,隨即明朗:“你六年前離開是因為聽說我要娶董家的小姐?”
“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吧?”他這樣的人物,娶的人總不會差的,總是要高門顯赫的嫡女才能與之相配。
“沒有,如果我說我尚未娶妻呢。”他紅了眼眶,將我抵在門旁,聲音帶著絲顫抖:“如果我說我一直在等你,在找你,你是否肯接受我?”
我抬眸,撞入那滿是星河的眸子,此刻,他眼中只有我。
眸光流轉,滿含深情。
我不敢相信,這樣的夢我做過很多次。
總是不現實。
……
“那日我只是在宮里絆住了腳,回去卻再也找不到你了,祖母說你要了身契離開,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如此狠心,我倒是沒想到。”
是吧,我也沒想到自己走得如此干脆,比起看著他迎娶新婦進門,我寧愿一走了之。
“少爺為何,一直沒有娶妻?”我不信他是為了我,可心里卻悸動著,想要一個答案。
他輕笑:“如果我說是為了一個小狐貍呢?她真是騙我騙的好慘。”
我臉發熱,低下了頭:“我不是……”
“我說是你了?看來你也很清楚你就是那只小狐貍嘛。”
下巴被抬起,與他對視,沉溺在他的雙眸中。
這幾日的相處我不是沒有動心。
更應該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只是他再次出現,將深藏在心底的記憶翻出,又鮮明起來。
事情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他有備而來,今夜就是不打算饒過我。
呼吸聲此起彼伏,縈繞空氣中,透過床幃,身影交織,猶如兩只嬉戲的鳥兒,糾纏 綿延……
第二日我破天荒的起晚了,碧兒站在門口等著,我起來開門她才走入屋中。
顧少祀早不知何時離開。
碧兒卻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小姐,今一早我看見舅姥爺那個朋友,顧大人鬼鬼祟祟的從你院門口路過,不知想要做什么,要不要讓人留意著?”
我臉一紅,干咳一聲,擺擺手:“不用了,興許他就是早起無事轉悠一下。”
真沒想到顧少祀走得這么晚,還被我的丫鬟看到了。
碧兒還是不放心:“要不跟夫人說一聲?”
“很不用,你去說她兄長帶來的朋友鬼鬼祟祟,夫人會如何想?”怎么有種被捉奸的感覺?
“小姐說的有理,我來給小姐梳洗,您今日起得晚,想必是昨日累壞了,夫人同舅姥爺已經在前廳等著您用早膳了。”
9
聽她的話,我思緒不由被拉到了昨天夜里,明明已經六年沒見,他身上的每一寸我卻都仍舊熟悉。
就好似昨日糾纏是平常事,他對我則格外熱烈了些。
“小姐臉怎么紅了?”
我以前最喜歡碧兒有眼力勁的樣子,今日卻格外討厭。
怪不得人說聰明不在點子上就會惹人嫌。
我拿了白粉撲了撲:“興許宿醉未醒吧。”
……
前廳,一桌子人也都算自家人,表面上除了顧少祀不是。
容煙有了娘家哥哥陪伴,話也多了很多。
顧少祀吃飯時一向不喜言語,只低頭吃飯,我遞過去幾次眼神,他都沒有看我。
我心沉了沉,想到昨夜的柔情是不是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飯后無事,容煙邀請容青逛園子。
萬府很大,尤其后院山水依山而建,引入山泉水打造了一個很大的湖。
非常有看頭。
容煙和容青在前頭走,我與顧少祀在后面,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心里隱隱不舒服。
昨夜一切難道只是因為他醉酒難以把持?
看來始終是我多想。
萬府的園子我逛過多次,沒什么興趣,心情低落,低頭只看著地上的路。
手上一熱,我抬眸,他沖我笑了笑,大掌握了一下我的手,隨即又放開,像極了怕被家長看見的小孩子。
我看向前面的二人,他在怕什么?怕別人發現我倆的關系?
容煙拉著容青去看梅園開的正盛的梅花。
顧少祀這才湊過來小聲道:“我因為打探你的消息騙了榮兄許多次,若讓他此刻知道怕是要翻臉,所以得慢慢來。”
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少爺這般風骨也會騙人?還騙了許多次?
我倒是挺好奇他是怎么騙的容青。
走著走著,便聽見假山后有動靜。
是容煙:“他倆湊一起沒有?”
“我怎么知道,你探頭看看呀。”容青接茬。
“不行不行,他們再看見咱們。”
“我瞅著啊,不行,你那閨女跟顧兄就不是一路上的人,倆人都不多看對方一眼。”
“怎么不行?你那個姓顧的快三十還沒成親不就是沒人要?幸好有個二品官職,配我女兒正好。”
“你可別瞎說,顧兄雖然沒婚配,那是因為他不想,上京想嫁給他的女人都排著隊。”
“那想娶我女兒的男人還能饒我們萬府兩圈呢。”
容青伸出大拇指:“還是你女兒厲害。”
我和顧少祀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倆人跟大傻子似的爭吵。
顧少祀抿唇笑著,宛如春日嫩芽生長:“看來顧小姐有不少人惦記呀。”
“不遑多讓。”我扔下四個字,抬起腳步快步去追趕容煙了。
真是丟死人了,什么饒萬府兩圈,她到底在胡扯什么啊!
我抓著容煙就是數落,為何要說那樣的話,平白讓人誤會。
容煙知道我和顧少祀聽見了,笑的更得意了:“就是要讓他知道你多搶手,他才要快點行動。”
“行動什么?”
“娶你啊,玉瑾,你才不過二十出頭,不會想一輩子不嫁人守著昭兒過吧?”
“我和他……”回想起之前二人的關系,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容煙并不知道我和顧少祀的關系,她只知道顧少祀是二品官員。
等我回到院中,就看到顧少祀正陪著昭兒玩耍,父子倆在玩扔石子,看誰扔的遠。
每次都顧少祀放水。
他看著昭兒的眼神帶著探究,又帶著慈愛。
看到我回來,他便起身過來:“昭兒很聽話,很懂事,像你。”
我的兒子不像我難道像他?
我點了點頭。
“剛剛奶娘跟我說,昭兒今年五歲。”他跟在我的身側,語氣里帶著欣喜。
我停住腳步,昂頭看他:“所以呢?”
光風霽月的公子帶著志在必得的語氣:“所以昭兒是我的孩子。”
“少爺,當年我可是一碗避子湯都沒有落過,如若昭兒是你的,那他可真是福大命大。”
“那便是他福大命大吧,因為你也有沒喝避子湯的時候。”
“什么時候?”
“我見你喝避子湯,就囑咐了小廚房,將避子湯換成了補湯。”
腦海中轟隆一聲,不敢置信。
所以……
我那時說過一句是避子湯,他就去更換了湯藥?
“為何?”我聲音顫抖。
“難道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只有有了孩子你在勇毅侯府才能站穩腳跟,我才能想辦法將你留在身邊,我的身邊……”
罷了罷了,就算沒有湯藥,那時我也是要走的,慶幸是在走了之后才發現了昭兒,慶幸我將昭兒生下來,給了我最大的慰藉。
“他就算是少爺的孩子,也只是庶出,回到勇毅侯府不如讓他在萬家自在,在萬家,他是唯一的少爺,沒人會虧待他。”
“我不會讓他是庶出,他是我和你的孩兒,他應該世襲勇毅侯府。”
我覺得他是糊涂了,想來是萬府的酒太猛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世襲勇毅侯府,那是嫡長子才能享有的尊榮。
可他說的那么懇切,眉宇之間皆是認真。
他是認真的,他沒有騙我。
我的心再一次動搖了。
顧少祀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勸說了容青一道留在萬府,原本只是小住,現在變成了借住。
我承認我有些貪戀這樣的美好,每日都能見到他,他空閑的時候都在跟昭兒玩。
兩個人很投脾氣,連容煙都吃醋了。
說這孩子她養了五年,這一眼沒看住竟然跟別人親了。
或者,容煙似是思索的皺起了眉:“玉瑾,你說,為什么我越看越覺得顧大人和昭兒這么像呢,簡直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有那么夸張?”我錯愕,看過去,之前只覺得像,不過是因為我更知曉兩人脾氣相似,聰慧睿智一般無二,論長相一模一樣,我倒是沒看出來。
容煙點了點頭,繼而道:“所以我說,你和顧大人般配,不是瞎說的,你看,孩子都和他般配。”
我松了口氣,原來又是打著撮合我和顧少祀的主意。
我懶散的嗯了一聲,卻見容煙惆悵起來。
雖說快到四十,但她保養得意,又天生是官家小姐,沒吃過苦,要說沒到三十也是有人信的。
10
她坐在欄桿處,單手支著下巴,一向高冷的臉也變的柔和了些,帶著小女人的意味,蹙著兩條柳葉眉,看著顧少祀與昭兒,嘆息:“我這輩子是沒有孩子緣了,無論昭兒以后你是否帶在身邊,都答應我,讓昭兒一定做我的孫兒。”
她這是怕我跑了?還是怕我不認她這個嫡母?
還是說女人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悲春傷秋。
“你這輩子還長,走的人留不住,在身邊的人總要看兩眼吧?”我看向小門處站立的馬夫。
他無事時總會站在那處,遙望亭子這邊。
這亭子平日里容煙最愛坐著出神。
有些人有些事,不需要說的太明白。
我看到容煙臉上一閃而過的羞澀和臉頰上泛起的紅云。
容煙還有大把的時光,她不應該如同朽木一般爛在這萬府里。
我也是。
顧少祀在萬府住了一個月后,終于被勇毅侯府的來信催促。
問及他不過告假半月,為何還沒有回京述職。
原因自然是有的,不過他不便在信中明說。
我還是跟著顧少祀回了上京,帶著五歲的昭兒。
萬家的一切暫時托付給了容煙,我不過是想要為自己爭一次。
老夫人看見我帶著昭兒出現的時候,臉色都變了,不過不是高興,她看著昭兒,又看了看顧少祀,對我道:“我是真沒想到你有這份心機。”
她以為昭兒是我偷偷懷上的,我不卑不亢的行禮:“見過老夫人。”
顧少祀搶在我前頭說話:“祖母,此番帶著玉瑾回來是為了和她成親,給她和昭兒一個名分。”
老夫人冷哼,站在大廳的門口,并沒有要讓開讓我們進去的意思:“成親?與她?少祀,你可是勇毅侯府的嫡長孫,以后世襲勇毅侯爵位,再加上你現在的榮耀,可謂是無比風光,她不過是個通房丫鬟,現在改名換姓也不過是個商賈之家,怎么可以當侯爵夫人!”
老夫人的態度我早就想到了,她不會同意我入門,因為她一開始就從沒想過讓我留在少爺身邊。
顧少祀長身站立,一手牽著昭兒一手牽著我,眸色沉定:“祖母,孫兒不過是通知,不是請求。”
“你!”老夫人被氣的臉通紅。
顧少祀將昭兒抱起來,牽著我的手,在老夫人的身側走了進去。
旁邊的人都沒敢攔著,任由顧少祀將我們娘倆帶到他的院子。
一別六年,院落卻仍舊像以前一樣,干凈整潔,不多一絲點綴,宛如他這個人。
顧少祀不顧老夫人的反對,將我和昭兒安排在他的院子里。
宮里傳旨將顧少祀召入了宮,他一走,老夫人便安耐不住差人喊我過去。
只是我沒想到她會在祠堂等我。
顧家祠堂,列祖列宗的排位擺放著,長明燈點燃,整個祠堂滿是煙火的味道。
老夫人捻著佛珠站在那里,見我來,睜開眼,卻不轉頭來看我。
“老夫人安。”我盈盈一拜,全了禮數。
“玉瑾,你被買入侯府時是幾歲來著?”老夫人狀似嫌問,實則是告訴我我和顧少祀身份云泥之別。
“十歲,玉瑾十歲入得侯府。”
“若沒我買你,你說你會被賣到哪兒去?是勾欄瓦舍還是高門大戶的丫鬟?”
“不知道,沒有老夫人,可能玉瑾現在不會活著。”
“所以,我對你有恩?”
“有。”
老夫人終于肯轉頭看我,六年不見,原本華貴的臉上也多了些許皺紋,白發已經長滿她的頭頂。
“我既然有恩與你,你又何必恩將仇報!”
“老夫人,我已經還您恩情了,六年前,您讓我做的事我做了。”
“可你現在又回來了,你明明知道少祀是整個勇毅侯府的希望!你卻要嫁給他,他如果娶了你,就是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的前程從來不是勇毅侯府給的,少爺天資聰慧,不是勇毅侯府的嫡長孫照樣也可以一步登科,為官做宰。”
“沒你,他可以蹬的更高。”
“總是,他不休我便不休。”這是我與顧少祀的承諾。
臨來時他害怕我反悔,牽著我的手情動時,眼角微紅著讓我發誓,永遠跟他站在一塊兒,絕對不會拋棄他。
我承諾他,他不休我便不休。
老夫人沒想到我以前的逆來順受都是裝的,我竟然是個難啃的硬骨頭,罵了幾句拿我沒轍也沒了辦法。
她無法料理我,因為我已經不是六年前那個通房丫鬟,我現在是富甲一方的萬家掌事人,有高貴的嫡母,朝中三品大員是我的舅舅,榮退的四品大員是我的外公,雖然都不是親的,但這些關系已經足夠了。
窗外風乍起,吹動院中的杏樹樹,杏樹搖擺,花隨著風飄然落下。
微風拂面,我微微愣神,臉頰傳來溫熱,側眸便對上顧少祀柔情似水的眼眸。
他撫動著我散下的墨發,語氣溫柔:“去見了祖母了?”
看來他知道了,我嗯了一聲,心里隱約不痛快,怎么他躲了出去,我要受他祖母奚落!
“下次她叫你你別去,橫豎是訓斥你,干嘛要聽?我今日已經奏請圣上分院別住,等到咱們婚期定下來,成婚后便搬過去。”
“成婚?”我怔愣,他叫我上京時可沒有說這個。
“自然,孩子都多大了,你不嫁給我還想嫁給誰?我記起來了,萬府那邊,還有個窮書生惦記著你呢。”他這話酸溜溜的,連同幫我捋順頭發的手都用了些力氣。
他說的窮書生就是當日我雇了看書館的那個書生,我去萬家后給他找了個掌柜差事,照拂了他一下,他時常去萬府看望我。
被顧少祀撞見過幾次,他便不樂意了,說起那個書生他就酸溜溜。
“他現在大小也是個掌柜了,別一口一個窮書生,他說來年春闈他還要考的。”我對著銅鏡,看他拿起一朵海棠花的金簪簪在我的頭上,覺著不合適,又換了一個。
“是嗎?今日圣上召見說的就是來年春闈的事,屬意我為主考官。那我可要看好點兒。”
我笑著拿過他手中的簪子放下:“別醋了行不行?他對我不過感念之恩,真有些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我心中早有了他了。
11
“老夫人她……她會同意你我成親另府別住嗎?”老夫人心高氣傲了一輩子,顧少祀這個孫兒更是她一生所盼,現如今找了我這么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她又怎么能甘心。
“今夜我會去求祖母的,你別擔心。”
是夜,我等了顧少祀好久他都沒回來。
囑咐奶娘看好昭兒,我去了前廳,下人告訴我顧少祀被老夫人押去了祠堂。
我忙跑去,沒接近便聽到了一聲響過一聲的鞭打聲。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到門側的時候,順著窗戶看到顧少祀跪在地上,穿著單衣,身后,有小廝拿著馬鞭一鞭一鞭的打著。
潔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水浸透。
可他跪在那里愣是一聲都沒有吭,腰都沒有彎下。
我捂住嘴,眼淚模糊了視線,心跟隨著那鞭子抽痛著。
老夫人立在一側,眼中也滿是心疼,她咬牙切齒:“顧少祀!你還是執意要娶那個女人為妻嗎?”
“是,孫兒初心不改!”他的話擲地有聲。
“你這是要逼死你的祖母嗎?我已經退步讓她做個良妾,讓她的孩子認祖歸宗,你卻還不肯退讓半步嗎?”
顧少祀一個頭磕在地上,發出悶聲:“祖母,我對玉瑾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她為我生下孩兒,受盡委屈,孫兒不愿意她一輩子都為孫兒受委屈,唯有明媒正娶,十里紅妝,將她從勇毅侯府的正門迎入,讓她做勇毅侯夫人,方可對得起她。”
短短一段話,驚的老夫人站不住,身形晃了幾晃,被身側的丫鬟攙扶住。
“好啊,好啊,自你出生我就精細養著你,你父母早亡,撇下那么多孩子我卻只中意你有大出息,對你千般疼愛卻不想養出來個忤逆不孝的孫兒,我不如一頭撞死在這祠堂,也免得活著聽人非議。”
“祖母,您知道孫兒并沒有這意思,如若祖母今日真要撞死在這祠堂,那孫兒也只能隨后去地下陪您。如若祖母是覺得孫兒擔不起勇毅侯府這爵位,那孫兒自愿請辭,移出顧家家譜,不再為勇毅侯府后人。”
殺人誅心。
這話,比讓老夫人死了還難受。
她死不得,也不能不同意。
否則,要么失去心愛的孫兒,要么連同孫兒這爵位也沒了,孫兒也不再是她的孫兒。
老夫人一下子似是蒼老了幾十歲:“罷了,罷了,許是六年前我就錯了,我就不該讓她去你屋里伺候你。”
“祖母,沒有六年前的事,玉瑾也照樣會是我的。”
老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祠堂門口遇到我,老夫人已經沒了凌厲的目光,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顧少祀,便由著下人攙扶著她下去了。
我走到他身邊,連指尖都是顫抖的。
看著他身上的鞭痕,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你何必?”
為了我,不值得。
他卻笑了,慘白的薄唇勾起,眼中滿是柔意,微涼的手掌攥緊我的手,語氣輕柔:“玉瑾,別哭,以后我便是你的依靠了。”
那一夜我真的哭了好久好久。
好像很久都沒有值得讓我哭的事情了,六年前離開他的時候我也想哭,但我忍住了。
這一次,他為了我背叛整個勇毅侯府,沒有妥協半步,我再也忍不住。
哭的嗓音沙啞,眼睛都腫了。
他卻只是淡笑,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淚水:“這沙啞的嗓音怎么能是這么哭啞的?應該是叫啞的才對。”
我羞紅了臉。
……
顧少祀很著急,他著急迎娶我,又著急搬出去住。
最終打算一切從簡,只婚宴隆重了些,府邸沒有修繕好也沒有關系,打算我們搬過去慢慢修繕。
要說錢,沒人比萬府多,容煙帶著一條街的嫁妝來上京時可謂是引得萬人空巷。
勇毅侯府的大門被圍的水泄不通,全是來看這萬家的嫁妝有多豐厚的。
容煙下了馬車,站在府門前,一身深色的裘衣將她襯托的更加冷艷尊貴,身旁扶著她小馬車的是那個老實粗糙的馬夫。
“要我說,勇毅侯府的正門忒小氣了些,不若這樣,我萬家出錢,將這勇毅侯府推了,重新擴上一擴。”她這話是為我出氣。
老夫人聽了,臉都氣綠了。
人在金錢面前總是矮半截,萬家的嫁妝堆滿了整個勇毅侯府也沒堆完,只得連夜買了左右兩邊隔壁的院子,全都用來堆碼嫁妝。
成親那日,光是禮炮便響徹了整個上京的上空,朝野上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連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來觀禮,只因為萬家進貢了許多稀世珍寶,還因為顧少祀又升官了,現任太子少傅。
一切繁文縟節過后,顧少祀終于來了洞房挑了我的蓋頭,雖然孩子都多大了,但大姑娘上轎,也是頭一回。
兩個人都不由有些紅臉。
跟著喜娘完成了合巹交杯,讓一干人鬧完了洞房,終于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我紅著臉,有些局促:“能快點么?”
剛寬了腰帶的顧少祀一愣,隨即戲謔:“怎么?就這么等不及?”
微涼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撞入那滿是星河的眼眸中。
我不爭氣的心臟亂跳:“不是,嫡母帶了好幾箱子的賬簿來,讓我快看,她還等著帶回去對賬呢。”
“嘖。”顧少祀啞然失笑:“娘子,你說萬家這么有錢,不若我辭官,就讓娘子養我可好?”
他眉毛輕柔,嘴角勾笑,溫文爾雅,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
這是曾經全上京的姑娘都肖想宛若謫仙的人物。
我只記得我沒出息的回答他:“也好……也好……”
顧少祀番外:
十六那年我聽聞祖母給我買回來個通房丫鬟,彼時,我已經不是毛頭小子,懂得這是什么意思。
當我聽見丫鬟只有十歲時更覺得可笑,十歲的黃毛丫頭,她怕是都不知道通房是什么意思。
但我還是耐不住好奇心去了。
新買了的一批丫鬟中,我一眼就看見了她,她比之別的剛買進來的丫鬟,或是好奇或是拘謹,她則是沉穩自如,一個人坐在湖邊的石頭上,吃著用油紙包的酥糖。
12
我走近她,模樣倒是挺俊的,明媚皓齒,粉紅小嘴,翹挺的鼻梁,皮膚勝雪。
她也看到了我,似是猶豫了一下,在思考我的身份,隨后遞出了油紙里頭的糖。
我已經十六了,早不吃這小孩子的玩意兒,但祖母不愛我吃甜食,所以我一直很克制。
不知怎么,今日看她纖細的手指捧著的酥糖,一時不想克制了。
她似是看出我的隱忍:“吃嗎?這是我舅舅買的。”
“你有舅舅?那為什么還會被賣身到府里?”被賣身為奴的不都是家里沒親人或者吃不上飯的?
她搖頭:“不知道,大約是因為在他看來,金錢大過親情。”、
“那你會恨他嗎?”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問。
她繼續搖頭:“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她有反骨!
她跟那些低眉順眼,骨子里早已經認命的人不同,這是我見她第一面時的印象。
后來我常去找她,給她酥糖,也知道了她就是祖母給我養的通房。
那時我是竊喜的。
可隨著我在朝堂上走動,知道的越來越多,我才知道人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比如臣子的婚事,有時也由不得自己,幾次出入祖母那里,沒有看見她,祖母卻老問我有沒有中意誰家的閨女,最好是內閣的,內閣在朝中舉足輕重,如若和內閣的重臣結親可以鞏固勇毅侯府的侯爵之位。
我才知道,如果想要她在我身邊,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是需要我付出巨大的代價和努力的。
我又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的,是不是我能給的……
所以那之后我就不去祖母那里了,但我也再沒有和祖母談論過婚事。
我一心想要往上爬,爬到足夠高的位置,爬到一個沒有人可以干涉我婚事的位置,我甚至連怎么向皇上請旨都想好了。
她十六歲那年來了我的院兒里,舉手投足間都是要跟我建立親密的關系。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不能確定要了她之后可以短期內給她名分地位,我還爬的不夠高。
可她端了下藥的酒,她那么美,身段嬌柔的靠在我的懷中,嬌滴滴的模樣終是讓我沒忍住。
我只是告訴她,別后悔。
別后悔就這樣沒名沒分的跟了我,不能后悔了又離開我……
我終于得到了她,她屬于了我。
她很順從,至少在我看來,我以為她是一心一意跟著我的,我以為她是愛我的。
那日我在宮中跪求皇上賜我一道圣旨,讓我迎娶我的玉瑾,只有皇上下旨賜婚,這樣的榮耀才能不讓她受委屈。
皇上讓我第二日帶她一道入宮,倒是再賜婚,他要看看是誰把他臣子的心抓的這么緊。
她不知道那一夜我有多高興,我是多么急切的回到府中,然后再也沒找到她。
近來新上京述職了一個官員,叫容青,他那個妹妹嫁了個富甲一方的富商,聽說還是個地方小官,可惜剛死了。
他非但沒有愁容滿面,還逢人就問有沒有什么優秀兒郎般配他妹妹,真是沒見過這樣的哥哥,給新喪的妹妹找郎君的。
一來二去,他聽說我一直未婚配,竟找到了我身上,這大咧咧的漢子,笑起來跟樂的要咬人似的。
我本著不得罪人的態度搭話,一來二去,知道了萬家許多事,比如,他那妹妹認回了萬家流落在外的女兒,叫萬玉瑾的。
再比如,那萬玉瑾剛被認回時挺著大肚子卻沒有郎君陪同。
再比如,她那孩子今年五歲了……
我忍不住了,我找了六年的人!
我現在就想要去見他。
我真是把這輩子的謊話都用在了容青身上。
我說現如今亂認親戚的可太多了,尤其萬家這么有錢,別是被騙,最好打聽清楚來龍去脈。
于是我知道了玉瑾的身世,還有她十歲被她舅舅賣入勇毅侯府的細節。
我又說我做了個夢,夢見了個仙女,于是將那個仙女的模樣畫了下來,讓他看看好不好看。
他看了直拍大腿,說這和他妹妹那個認回來的女兒太像了!
我嘴角扯著笑,后槽牙咬的癢癢。
好啊好啊,玉瑾,我找你六年,日不能寢夜不能寐。
你卻早已經偷偷生下了我們的孩子,過起了新的生活。
我又謊稱近日剛好有假期,不若跟他一起回他妹妹家。
容青樂的又拍大腿,說我見了他妹妹保準滿意。
我滿不滿意他妹妹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滿意他妹妹的閨女……
……
我終于見到了我六年來日思夜想的人兒,她比之六年前,風姿尤甚。
她還裝不認識我,還裝做孩子不是我的。
可她說她已與人生子孩子不是我的的時候我是真的慌了,我害怕她真的找了別的男人,那我怎么辦?
于是我無恥了,在萬老三的事情上我知道了昭兒是她的軟肋,我天天對昭兒好,使勁兒對昭兒好,我賴在萬府,我不走,我耗著,我總可以打動她的,總可以的。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礙我和玉瑾在一起,是我最敬愛的祖母也不行。
我可以被祖母打死在祠堂,但我不能不娶我心愛的玉瑾。
祖母妥協了,意料之中,我去請了那一道六年前就該下的賜婚圣旨。
不過上頭的頭銜要改一改了,我升了官,她也已經是富甲一方的萬家掌事人。
勞煩了皇上動了動手,他就給我按了個太子少傅的差事,他那幾個兒子,我是真一個都不想教,個頂個的調皮,沒有一個跟昭兒一樣乖。
但為了娶玉瑾,我忍了。
終于……終于……
十里紅妝,明媒正娶,我娶到了我十六歲那年就心悅的女子。
她現在就躺在我的臂彎里,溫柔恬靜,眉目柔和。
手指緩緩劃過她的輪廓,心臟被喜悅沾滿。
我的玉瑾,此生,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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