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門事件”,即虛云老和尚苦行事跡中的“云門事變”,是佛教界一段令人痛心的歷史。虛云老和尚作為禪宗泰斗,一生為佛教傳承與發展嘔心瀝血。1951 年,云門山大覺禪寺遭遇了一場劫難。當時,惡勢力闖入寺廟,對僧眾肆意迫害,虛云老和尚也未能幸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即便身處如此絕境,老和尚始終保持著堅定的信仰與慈悲之心。“云門事變”不僅是對虛云老和尚個人的考驗,更是佛教在特殊歷史時期所面臨困境的縮影,它讓后人看到了佛法傳承過程中的艱辛與不易。
《虛云老和尚自述年譜》是老和尚親口自述從降生到云門事變以前(1951年三月以前)的親身經歷,在世的時候海外即有刊印流通的文本(如1953年香港版),與虛云老和尚同時代的圓瑛法師、應慈法師、慈舟法師、來果老和尚等高僧也都是親歷者、見證者。從云門事變以后,《年譜》中的內容是由香港岑學呂寬賢居士記錄整理編輯的,所以《虛云老和尚年譜》在老和尚1959年九月示寂后的第二年(即1960年)即在香港正式出版發行。本文系列十七篇中記述的虛云老和尚苦行事跡,是從2009年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發行的《虛云老和尚年譜》中選錄,并參考《體光老和尚開示錄》及寬賢1960年版《虛云老和尚年譜》中的資料改寫,在這里說明一下出處,方便讀者查閱。
1949年夏季,虛云老和尚受香港方養秋居士迎請在港弘法,有一日岑學呂居士請問老人:“世變至此,我將安適”?老人沉吟顧視片刻對岑學呂說:“學道之人隨處都是家鄉,放下便是道場,居士請安心吧”。岑又對老人說:“內地寺院難免不安,師父因何不暫留香港弘法利生”?老人回答道:“弘法自有其人,至于我本人,似另有一種責任。以我個人而言,去住本無所容心,惟內地寺院庵堂現如今正是杌隉不安的時候,我倘若留港,那么內地數萬僧尼,少一人為之聯系護持,恐怕艱苦益甚,于我心有不安也,我必須回去”!
1951年虛云老和尚一百一十二歲,春戒期間,四眾云集,云門寺常住僧人有一百二十多人,夏歷二月二十四日忽然涌來一百多手持槍械的人員圍困寺院,禁止出入。來人先將虛云老和尚拘禁于方丈室中,數人持槍監視,復將一百多僧人分別囚禁于禪堂、法堂之內,大小便亦在堂內,不準出外。然后搜查寺院各處,揭開所有房屋建筑上的瓦當,掘地三尺,挖開地上所鋪地磚,將所有塑像挖通,在內搜尋,并將經廚打開,翻尋經書,每一處皆詳細搜尋檢查,似乎要找尋什么重要東西。經過一百多人反復搜查,一無所獲,即將寺中一切文字書信及經書冊籍、來往賬目,以及虛云老和尚一百多年來所有經籍注解、法語開示等歷史文字資料裝入麻袋收去,下落不明。又將寺院僧眾三十幾人拘捕關押逼供,追查武器及金銀收藏的地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有人向有關部門誣告云門寺里暗藏有武器彈藥、發報機、金條銀元及敵特份子。在這個過程中,有僧人死傷者。
夏歷三月初一日,來人將虛云老和尚從方丈室中提出另行關押于一個陰暗的小屋中,將門窗完全封閉,不準飲食及大小便,派人持刀槍看守,不準外出,屋內只點著一盞油燈,燈光如豆,昏暗不明。初三日,來了十幾個二十幾歲的大漢,手拿粗木棒、鐵棍,腳穿大頭厚底軍用馬靴,威逼虛云老和尚交出所藏的槍支彈藥和金銀財寶,老人說沒有這些東西。來人隨施毒打,十幾個人先后輪流用木棒打,接著換成鐵棍打,隨打隨問,打到全身皮綻,肋骨斷裂,滿身血污,又用皮靴踢踹頭面,血流如注。此日連打四次,以為已經打死,方始呼嘯而去,持槍看守的人員也一并撤去。侍者入夜后觀察無人看守,于是悄然開門入屋,扶老人坐于榻上。初五日,來人入室視察,看到老人未死,趺坐如故,大怒,十數大漢又將師拖下地來,木棒鐵棍齊下,又打了一日,老人倒臥于地上,骨斷筋折,血污滿身,鮮血崩濺于四壁,呼吸全無,以為必死無疑,方始離去。入夜,侍者復抱師于榻上,看到老人仍然端坐不倒,口中微有氣息。到了初十日早上,未有人來毒打老人,云公漸漸的吉祥臥側躺于榻上,經過一晝夜,氣息全無,侍者手拿燈草在鼻間測試,燈草無一絲動搖,意謂老人受此厄難已經圓寂了,惟有身體尚有溫度,面色怡然,忍悲在側靜坐守護老人。
三月十二日早晨,侍者聽到虛云老和尚微微的呻吟聲,急忙扶老人坐起,老人開目問現在是什么時間?侍者告知老人日期,老人答曰:“已經過去了七日了,我感覺上才只有幾分鐘,速速執筆為我記錄下來,勿輕與人說,啟疑謗也!我剛剛夢中上升兜率內院,莊嚴瑰麗,非世間有。見彌勒菩薩在座上說法,聽者至眾。其中有十余人系宿識者,即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天臺山融鏡老法師、岐山恒志老和尚、百歲宮寶悟和尚、寶華山圣心和尚、見月讀體律師、金山觀心和尚和紫柏尊者。我合掌向諸位和尚致敬,他們指示我坐在東序首班第三空位上坐,阿難尊者在東序頭當維那,與我座位相近。聽聞彌勒菩薩講解唯心識定,尚未聽畢,彌勒菩薩用手指著我說:你回去吧!我答言:弟子業障深重,不愿再回去了!彌勒菩薩又對我說: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后再來!之后彌勒菩薩對我說了一個偈語:
識智何分?波水一個;莫昧瓶盆,金無厚薄。
性量三三,麻繩蝸角,疑成弓影,病惟去惑。
凡身夢宅,幻無所著,知幻即離,離幻即覺。
大覺圓明,鏡鑒森羅;空花凡圣,善惡安樂。
悲愿度生,夢境斯作,劫業當頭,警惕普覺。
苦海慈航,毋生退卻;蓮開泥水,端坐佛陀!
以下還有多句,記不清了。彌勒菩薩特別針對我個人另外說有開示,我現在不必多說”!
經過這么多日的過程,行兇毒打虛云老和尚的人親眼目睹老和尚的奇特異行,疑畏漸生,再看到老人時,便不敢再下狠手毒打,交頭接耳互相私語議論,其頭目即問侍者:“這個老家伙為什么就打不死呢”?侍者答道:“老和尚代眾生受苦,為你們消災,不是你們想打就能打死的,以后你們自己就會明白了”!其人聞言悚然,自此以后再也沒有向老人施暴。只是事態已經擴大,而搜查一無所獲,有關行動方恐怕此次魯莽行動洩漏風聲,仍然在各處架著機槍,寺院仍然被持槍人員圍困,禁止僧人之間說話,限制外出,飲食大小便皆有人隨時監視,仍于寺院各處搜索不已!如是攪擾又經過一個多月時間,一百一十二歲的虛云老和尚在無醫無藥療治的情況之下,傷病并發,病情日益嚴重,及至后來到了眼睛無法視物,耳力不能聽聞的程度,侍者跟老人說話必須高聲呼叫,老人仍然難以聽清。門下弟子擔心老人恐有意外,即催促老和尚口述生平事略,以作為后人修學的借鏡與規范,隨老人口述,門人即記錄為《虛云老和尚自述年譜》草稿。
到了夏歷四月之間,在云門大覺禪寺被禁閉的弟子中,靈意法師冒死逃出寺院,偷偷爬上貨運列車,幾經周折,終于來到北京,向時任國家副主席的李濟深居士報告了云門事變的經過及虛云老和尚此時的危急狀況,外面的人們方知云門發生的事情。李濟深非常焦急,馬上向周恩來總理做了匯報,總理即刻電令廣東地方政府嚴查此事,云門圍禁方漸漸解除,準許僧人出入。自老和尚重傷后,已不能進食粥飯,每日惟飲清水,后來聽到寺院糧食已盡,招集常住的僧眾說:“我虛云業重,帶累了各位,大家跟著我都受苦了,事已至此,各位師父就請隨緣方便各奔生路,自求續命吧”!僧眾皆不忍離去,各自發心上后山采樵,挑往集市售賣換錢買米回寺,大眾煮粥同食,每日朝暮課誦及禪堂坐香不輟。
夏歷五月二十三日(即公歷1951年6月28日),由中央特派的調查人員與廣東省政府的相關人員抵達云門寺,調查了解云門事變的真相,并慰問虛云老和尚。詢問老和尚受到虐待否?老人回答說:“大家對我都很好,沒有人虐待過我”。又問寺院財物有無損失?老人答復說:“寺里一切正常,財產沒有任何損失”。有關人員了解情況后,飭令地方妥善處理后事,馬上將被拘捕的僧人釋放。云門事變,至此方才解決。附近幾百鄉村聽聞云門寺解圍,村民咸來探望老和尚,寺院里人頭攢動,幾無立足之處,寺院只得組織來寺的鄉人排成單排悄然無聲的在老和尚的方丈門外頂禮后,又悄無聲息的離去,村民遠離寺院之后方始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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