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面對官方的回應,倩倩的家屬仍舊心存疑問?!叭绻⒆诱娴氖亲詺ⅲ瑸槭裁吹浆F在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眼事發前的監控視頻?”倩倩的父親于強(化名)說,距離孩子離開已經20余天了,倩倩的遺體還存放在殯儀館里,因為自己和妻子無法相信女兒是自殺的,“校方說食堂和宿舍樓的監控都壞了,教室當天的監控視頻也不讓看?!?/p>
開學首日,倩倩的命運卻在這一天急轉直下。9月1日,浙江省寧波市寧??h第一職業中學開學的第一天,早上8點40分,于強的妻子張婷(化名)將倩倩送到了學校的大門口。張婷叮囑了女兒幾句后,給了倩倩100元的零花錢,“當時她不要,說70塊錢就夠了,我還是給了她100元,她就是我的命,我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睆堟没貞?,當時倩倩還俏皮地說,“媽媽,你可千萬別忘了,周五早一點來接我回家。”
本以為把女兒安全地送到了學校,張婷卻突然在下午1點25分,接到了班主任的微信語音通話,“班主任說倩倩出事了,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我們當時還覺得應該不會太嚴重,沒想到五分鐘后班主任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她說你趕快上來,你女兒的情況很嚴重?!睊鞌嚯娫挘瑥堟煤陀趶娳s忙前往醫院。
下午1點50分,于強二人趕到寧海縣第一人民醫院時,倩倩正在搶救?!把抗钦?,子宮移位,腹腔大量出血,血壓只有二三十,都快測量不到了,心臟已經停止了一次,用機器維持著?!庇趶娬f,當時懇求醫生,哪怕落下殘疾,只要保住了倩倩的命就行。但是遺憾的是,醫護人員的努力并未能夠留住倩倩離去的腳步,晚上10點,倩倩被宣布死亡。

(醫護人員努力搶救倩倩)
被巨大悲痛籠罩著的倩倩父母急切地想知道,女兒到底發生了什么。“當天學校一會兒說我女兒從4樓跳下,一會兒說從6樓跳下,有個代表教育局的工作人員說我女兒是自殺,我們絕對不相信,這么開心的孩子,怎么會自殺?”于強回憶。
對于警方的判定,于強表示無法接受。事發當日,警方來到于強家中取走了倩倩的手機和電腦,于強后來得知,警方校園走訪了解到倩倩親近的人很少,性格內向,她手機瀏覽記錄中有《中國少女自殺率全世界第四》等相關文章,這些判定倩倩存在自殺傾向。
于強從倩倩老師的口中得知,在宿舍樓6樓倩倩的墜落處,倩倩的眼鏡被摘下并用紙巾仔細地包好?!拔遗畠菏且粋€有點潔癖的人,平時挑食,有一綹頭發,整綹面都不吃了?!庇趶娬J為,用紙巾包眼鏡應該是女兒所為,但讓他感到疑惑的是,“一個人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會有這么平靜的心態嗎?”
監控全壞,家屬心中存疑。心中存疑的倩倩父母,9月2日一早,來到了寧??h第一職業中學,表達了想要看女兒出事前學校內監控視頻的想法,但是校方表示,倩倩墜落的1號宿舍樓所有監控因8月29日的雷電原因全部損壞,沒有相關視頻可以提供給倩倩的家長。

(學校1號宿舍樓監控全部黑屏)
“學校告訴我,9月1日下午1點08分,有人發現我女兒墜落在地上,1點17分學校報警。我們就想知道,事發前,我女兒到底發生了什么?!睕]有看到監控視頻的于強更加堅信,女兒的死十分蹊蹺。
于強稱,自己曾聽到了“倩倩被四個男生抬上樓頂”的傳聞,“有個小女孩加了我的微信,說伯伯,我親眼看見倩倩被四個男生抬到了6樓,但是我追問當時的具體情況,小女孩又說不是自己看見的,要去問問看見的同學,之后就不再回復我了?!?/p>
于強稱,還有個同學曾聽到了倩倩的宿舍有吵鬧聲傳出,“她說當時聽聲音還以為是大人在和我女兒吵鬧?!庇趶娬f,女兒在宿舍中與宿管長關系并不和睦,此次開學,學校對宿舍床位重新進行了分配,倩倩的床位由3號換成1號,而妻子希望女兒居住原床位,原3號床位現正為宿管長居住,他懷疑女兒的死亡是否此事有關。
同時,于強在整理女兒遺物的時候,并未發現女兒的錢包,“剛開始我們怎么也找不到,后來警方說在書桌內找到了。但是我女兒是一個對錢看得比較重的人,平時錢包從不離身,怎么會事發當天把錢包落在教室了呢?”
9月18日上午,在家屬的要求下,警方陪同于強夫婦來到了寧??h第一職業中學,于強要求看除了宿舍樓外,倩倩事發前曾活動過區域的監控視頻,“老師說我女兒中午去食堂吃了飯,又去小賣部買了零食,那宿舍樓的監控壞了,其他區域的監控應該能看到我女兒吧?”但是18日上午,學校并未讓于強夫婦進入校園,“他們說早上人太多,讓我妻子下午兩點后一個人來看監控?!?/p>
18日下午兩點,張婷按照校方的要求,再次來到了寧??h第一職業中學,但讓倩倩家屬感到憤怒的是,依舊沒有看到倩倩生前最后的影像,“學校說食堂和超市的監控也都壞掉了,只有9月1日上午9點04分我女兒走出教室的監控視頻,但是也不給我們家屬看?!?/p>
同學:事發前曾詢問天臺能不能上去。于強是一名快遞員,張婷因為身體不好一直沒有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女兒,“我們把女兒當作寶一樣,倩倩就是我們的全部。我們從來沒給過她學習上的壓力,一直都告訴她,能讀就讀,不想讀就算了。”讓于強和張婷感到欣慰的是,倩倩的學習很好,能排進班級前8名的位置,平日最喜歡看書、畫畫和玩電腦?!拔遗畠浩綍r很節儉,我有時候讓她去買幾件新衣服,她都說爸爸你賺錢這么辛苦不容易,我就不買了,有校服穿就夠了。”于強回憶。
倩倩平日住在學校,每周五下午接回家中,周日下午再送回學校。在于強眼中,倩倩和父母的關系很好,“我女兒和我老婆的關系不像母女,更像是兩姐妹。我平時到家吃完飯就馬上躺在床上睡覺了,因為快遞這行很辛苦,但是她們總有說不完的話,就像好朋友一樣。”張婷無法面對倩倩已經離開的現實,情緒幾近崩潰。
滄海新聞記者獨家采訪了倩倩生前最好的兩個朋友,試圖還原倩倩生命最后的時光。
小莎(化名)是倩倩的舍友,也是倩倩在班里為數不多的好朋友,“平時我們玩得比較好,倩倩能說能笑。但是可能在班里其他同學眼中比較內向,她不太跟他們打交道,下了課也不喜歡下座位的,交好的同學不多?!毙∩f,倩倩跟與自己有共同興趣愛好的人有說不完的話,但是跟其他同學很少交流。
小莎回憶,9月1日事發前,自己和倩倩一直在一起,“開學第一天嘛,上午我們就是聊一些假期這么快就過去了之類的事情。中午在食堂吃完飯以后,我們去超市買了零食回到宿舍。因為需要做衛生,我就和另一名同學下樓拿打掃的工具,我記得我離開時倩倩半躺在床上吃冰棍,我上來時沒有注意到她是否在宿舍,等過了一會兒我注意到了她不在宿舍,就以為她去教室了?!?/p>

(右一是倩倩)
小莎說,事發前倩倩的情緒很正常,與平日無異,也并未和同學發生爭吵和沖突。不過倩倩的一句話讓小莎感到后怕,“那天上午她問我,宿舍樓的天臺能不能上去,我當時沒有多想。”
小清(化名)和倩倩因為喜歡同樣的游戲而關系親近,“我們在班里交流的很少,主要都在qq上聊天。她平時喜歡看書、打游戲、畫畫、看視頻。倩倩什么書都看,喜歡的游戲是寵物寶可夢精靈之類的,畫風也是比較二次元的,喜歡在b站上看一些游戲、動物、美食的視頻。她跟同學的關系都挺不錯的,從來不和人爭吵?!?/p>
在小清眼中,倩倩興趣廣泛,性格開朗,“她很喜歡笑的,跟我說話都是笑著的,給人一種大大咧咧的感覺,就是不太喜歡跟別人說話。”因為職業高中的會計班男生本來就很少,女生和男生之間接觸不多,“我們班的男生才個位數,大部分女生和男生的接觸都沒多少,倩倩也沒有特別要好的男同學,跟男生都不說話的。”
對于倩倩父母提到的“倩倩被4個男生抬上樓頂”的傳聞,小清認為是不可能發生的,“宿管阿姨是不會允許男生進入女生宿舍的。”針對倩倩父母猜測倩倩與宿管長不合一事,小清也同樣認為不存在,“倩倩和宿管長都是那種很愛笑的女孩,很開朗的,他們兩個人都不會與別人起沖突,性格很好?!?/p>
警方:排除他殺,目擊者沒有發現倩倩被4名男生抬上樓頂的情況。9月17日,寧??h公安局發布“關于寧??h一學生墜樓事件調查情況的通報”,通報稱,2020年9月1日13時18分,寧海縣公安局接報警稱:寧??h第一職業中學有學生墜樓。事件發生后,寧??h公安局迅速組織警力開展調查。經現場勘查、調查取證等工作,不存在“死者曾被4男抬上樓頂”情況,確定死者符合高墜死亡,排查他殺。
9月19日,寧??h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再發關于寧??h一學生墜樓事件調查情況的通報(續報),續報中對倩倩家屬提出的疑問,進行了解答。
一是關于“死者被4男抬上樓頂”的問題。經警方對8名學生目擊者(當時在1號宿舍樓對面的2號宿舍樓6樓男生宿舍和陽臺上)調查,沒有發現倩倩被4名男生抬上樓頂的情況。
二是關于視頻監控損壞的問題。經調查,發現為線路故障造成監控黑屏,但視頻存儲時間保持連續。監控視頻警方已固定保存。
三是關于倩倩尸體解剖的問題。目前,警方已啟動尸體解剖相關流程,尸體解剖后,警方將第一時間把解剖結論(包括倩倩脖子淤青等問題)通報家屬。

(倩倩脖子上的淤青)
四是關于倩倩床位調配的問題。經警方調查,事發當日未發現倩倩有與其他同學發生爭執的情況。
五是關于倩倩錢包找不到的問題。經警方調查,在倩倩課桌內發現一個錢包,核實為倩倩所有。
對于寧??h官方給出的回應,于強表示無法認同,“起碼給我看一眼我女兒是怎么墜樓的,我們家屬也就沒話說了。到現在20多天了,教室的、食堂的、超市的、宿舍樓的,一個監控都不讓我們看?!?/p>
目前,倩倩的家屬仍在等待尸檢報告。滄海新聞將持續關注此事。
9月18日,滄海新聞記者試圖與浙江省寧波市寧??h第一職業中學的校長及倩倩所在年級班主任取得聯系,但多次撥打均為接聽電話。(滄海新聞記者 馬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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